小骗子 (印印泥)

“你说什么呢，”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随意，“先把定位给我，别耍酒疯了。”

“那你先告诉我答案，”宁轩不依不饶，甚至又用要谈涵命的语气黏人地重复了一遍，“你是不是喜欢我？”

谈涵系好了腰带，他低头看着木地板，声音冷淡又平静，“你说哪种喜欢？”

手机那头的宁轩安静了几秒，风声过后，宁轩使性般的语气被吹了过来，“我说……想亲我的那种喜欢。”

“不是。”谈涵干脆地回答，这两个字回过去之后，宁轩那句话带来的痒意才后知后觉地蔓至全身，谈涵抬手扶着柜子，撑着自己身体的重量默默做了次深呼吸。

宁轩扶着生日这天收到的新车，慢慢蹲在地上，没有拿手机的那只手轻轻搭在膝盖上摇晃。不得不说，谈涵的冷漠有些打击人的自信心，但他今晚从旁观者的话里得到了许多勇气，还余下了一些，可以容他继续小心地一点一点去用。

“宁轩，你在哪儿？”谈涵的声音再次传来。

不是告诉你了，我在你心里呢。宁轩想，但这次他为了节省一些宝贵的勇气，没有说出口。

“我……突然这么说，是不是吓到你了？”他低声说，低弱的语气听上去自己才更像是被吓到的人。

“你要是再不把定位发绐我，才是吓到我。”谈涵答。

宁轩深吸了一口气，“那我先说……好不好？”

“说什么？”谈涵问。

“我……其实……”宁轩抓着脚下的地面，指腹和粗糙的沥青摩擦得有些发疼，“我其实……我喜……”

鉴于“喜”字已经小得基本没了声音，宁轩停下来喘息一声，决定灵活一些，换一种方式去表达同样的意思。

“谈涵。”

“嗯？”

“我想亲你。”宁轩慢慢跪坐在地上，他靠着轿车的轮胎，在冷风里缩作一团，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宣判。

—阵沉默后，谈涵开口，他其实很想问宁轩还记不记得上次他这样说后发生了什么，他也很想问宁轩为什么还能狠心再这样对自己一次，但话出口时又只是一句，“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于是宁轩库存里的勇气又被消磨了一些。

——是言落和自己都搞错了吧，自己都说想要亲他了，若是那家伙真的喜欢自己，怎么会对这句话置若罔闻。

“你在哪儿呢？”听宁轩久久没了下一句，谈涵叹了口气再次问。

宁轩在心里告诉自己对方叹气的意思并不是不耐烦，但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发起了颤，“我……”

“是言落跟你说什么了？”谈涵急躁地问。

宁轩听着对方的语气又抱着腿往后缩了缩，像是挨训的孩子，“他……他没……”

“他说什么了，宁轩？”谈涵又问，声音平缓了一些。

宁轩从对方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得到了一些安慰，他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在寒风从疼痛里找回了一丝热度。

“学长说……”宁轩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没那么认真，这样一来若是发生了什么他承受不住的事情自己也好耍个赖，“学长说他之所以从未考虑过我的追求，是不想和兄弟抢omega,我说他放屁，但他偏偏觉得自己说得很对，我只好来问问我的兄弟，好和我一起证明他说得不对。”

我的兄弟要是不愿意和我一起证明，那我也立刻叛变。宁轩在心里补充。

“哎……”谈涵呼了口气，宁轩听后心凉了一半，而后便听谈涵接着问，“你人在哪儿？”一一他似是根本不打算和醉酒的人过多讨论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宁轩把脸埋在膝盖间，在膝头蹭掉了睫毛上的水珠一一你人在哪儿，你人在哪儿？再问这个问题，老子人就没了。

“学长还说……”宁轩咬了下牙，决定把他保质期仅有一晚的勇气全部豁出去，“还说你没去瑞士读酒店管理，是因为想留在燕城陪一一”

“喝多后说的话你也信？”谈涵打断，“先告诉我你人在哪儿，宁轩？”

宁轩抬起头，苍白地笑了笑，再没力气去编出下一句俏皮话来掩饰尴尬，只想立刻挂断手机，然后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一一可理智又告诉自己那么做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

好累的一天啊，宁轩想，只有信了谈涵是喜欢自己的那十几分钟里是高兴的，早知道事实是如此他就应该晚—些再打电话给谈涵求证，好让自己再多高兴一会儿。

“宁轩？”谈涵有些焦急的声音再次传来。

宁轩毫无反应，恍若没听见，他突然感觉肚子有点痛，他似乎不该在这么冷的天里坐在地上，可他又不觉得自己现在有力气站起来。

“宁轩？你还在想那个问题吗？”谈涵问。

不，没再想了，我知道自己就不该想一一宁轩轻轻地眨了下眼睛一一但我只是没力气说话。

宁轩听见谈涵又叹了口气，他像是拿醉酒后无理取闹的人没有办法，只好耐着性子不得不试图去讲道理，“没去瑞士读书，是因为我爸想让我早点在公司实习，在国内念更方便……宁轩？”

原来是这样啊，他知道了，他早该知道的。宁轩没说话。

对方长久的沉默让谈涵愈发感到不安，他知道自己的理由太过蹩脚，也知道言落大概是彻底把自己卖了。谈

涵扶着柜子，慢慢走到椅子边坐下，双拳紧握。

“今天你过生日，本想明天再告诉你的，”他平静地开口，心如死水，“前些日子我被姨母拉去相亲。”

“！!!”

宁轩瞳孔骤缩，剩下的话传到耳时他似是已经麻木，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谈涵这话的意思。

“大概今年就要结婚了，回头带你见见，介绍你们认识。”

宁轩呆呆地看着前面的街道，耳边嗡嗡风声吵得他头痛欲裂，半晌后他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一一承受不住的范围，他之前估算得太小了。

什么时候的事？“前些日子”是什么日子？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难道在新年夜之前……就在和别人约会了吗？

对方是谁？靠不靠谱？哪有这么快就决定终身大事的，不应该再好好考虑一下吗？

都定下来了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老子还是不是你最铁的哥们了。

这些听上去极为合理反应，宁轩却都说不出口。

“宁轩？”听对方仍没说话，谈涵忍不住再次开口，“宁轩，你没睡过去吧？”

宁轩掐着自己的大腿，作势打了个呵欠，含糊地问，“你说……什么？”

谈涵听对方一副刚清醒似的样子，突然很想说，他刚刚其实什么也没说，但紧接着就听宁轩问，“你刚刚说……你要结婚了吗？”

心侥幸破灭，谈涵眸色一黯，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庆幸还是在遗憾，轻轻地“嗯”了一声。

宁轩抬手飞快地抹了把泪，努力利用鼻腔里的堵塞感将醉酒表演得更像一些，“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认识什么omega,是个姑娘吗？”

“嗯，”谈涵紧闭了一次眼睛，谎话一秒便成，“小时候认识，后来她搬走了，现在……又认识了。”

宁轩心脏停跳了一刻，把嘴里咬出了血腥味才克制住了大叫的冲动一一谈涵原来早就有两小无猜的青梅。

……早于自己的青梅。

下次再自称他是谈涵关系最好的朋友时，是不是也应该掂量一下了？

“我好晕啊，谈涵……”宁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在这种呼吸困难的缺氧感觉提唇笑了笑，“恭喜的话等我睡醒再说吧。”

“你先告诉我你在哪儿。”谈涵问。

“我在自己家门口呢，傻子，七度离我家才五分钟的路，你又不是不知道。”宁轩接着笑，好似没心没肺。

谈涵没说话，似是不信。

“要视频吗？绐你欣赏一下老子家的别墅大门。”宁轩问。

“不用了，”谈涵不觉得自己现在的脸色适合见他，“那你早点休息。”

“好勵，你也是。”宁轩挂了电话。

谈涵坐在椅子上，浑身僵硬，心里一团乱，他不知道自己刚刚做的决定是对是错，他只知道自己除此之外已是穷途末路。他心里有一丝期待宁轩今晚喝到了断片的程度，明天醒来，什么也不记一一言落和自己的话，他都

不记。

宁轩，喝酒。

谈涵认命般叹了口气，下一秒便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抓着车钥匙冲了出去。

153要命的话，老子还能买一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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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燕城西郊的地下隧道时，宁轩忽然想起谈涵曾带他来过这里。那时他们在燕大读一年级，谈涵刚拿了驾照的那晚带着他到处兜风，宁轩当时不够十八周岁还不能考驾照，一路上好一通羡慕的抱怨，谈涵一直笑着安慰他说谁开不都一样，反正去哪里都是一起走。

宁轩笑了笑，突然好怀念那时的时光，今后也会一起走吗？早知今天会有这个疑问，当初被谈涵载着兜风时就不该全程把头扭到窗外，路边的风景有什么好看的，明明最珍贵的景色就在左手边一一只是那时还不知道，看—眼便是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