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骗子 (印印泥)

他浑身紧绷，眼睛瞪得快要掉出来。

最令他害怕的那件事还是发生了一一他努力守着的那层已经破了个口子的窗户纸，终于破了更大的洞，彻底烂掉，让他再也粘不好。

谈涵皱眉看着宁轩的模样，心疼又不解一一自己这次明明没再做什么犯浑的事情，宁轩为什么看上去比新年夜后的那天早晨还要害怕？

是因为自己抱他了吗？可……明明是宁轩先去拉他手的啊。

谈涵努力思考着，脑突然冒出了一个可能性更大的猜测一一还是因为……自己发现了他患有发情功能障碍这件事？所以宁轩在电话里才会这么抗拒自己过来。

真是只蠢猫，自己又不会笑话他。

“宁轩。”谈涵试探着叫他，而后心疼地发现只是这第一声便让宁轩浑身打了个颤。

宁轩想要掀开被子看看自己腿间的情况，但碍于身边的人在，他只好努力用鼻子闻了闻一一没有血腥味，难道……是他帮自己处理好了？

他曾一度无法想象自己要如何面对那具血淋淋的尸体碎片，他从未想过谈涵会替他去做这些一一而这则是他

更不知要如何面对的事。

宁轩撑着自己的胳膊一歪，无力地靠在墙边。

“你……别害怕。”谈涵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坚定，尽管恐惧同样占据着他的内心。

宁轩闭上了眼睛，他很想哭，但他似乎是连哭的力气也失去了。

“都会好的。”谈涵费力地又挤出了一句话，他从没如此痛恨自己为何那样嘴笨。

宁轩听后心里微惊，猛地睁开了眼。

谈涵这句话实在算不上很好的安慰，然而宁轩此时听他这样说，却突然觉得，真的都会好起来一一至少在那—瞬间，他是这样认为。

宁轩止不住想，谈涵这样说，是否意味着至少他是认同自己这个做法的？

也是，他在心里嘲笑自己，难道谈涵还会希望自己把孩子留下来吗？

“你……”宁轩努力地从嗓子里发出了第一个字的声音，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有多么不容易，“你答应过……你不会进来的。”

“对不起。”谈涵眸色一黯，道歉之后便没再解释。

他心矛盾 方面，他确实为自己违约而对宁轩感到抱歉，但另一方面，他也丝毫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宁轩在电话里突然没了声音，哪怕再重来一百遍，他也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闯进来。更何况等看到宁轩的模样后，他只恨自己没有来得再早一点。

“那你……”宁轩紧紧掐住自己的掌心，“那你都知道了？”

谈涵犹豫了一下，心想以宁轩的脾气自然不会告诉家里人自己得的病，那至少要有一个人帮他分走一些负担。

谈涵点点头，"嗯。”

宁轩肩膀一沉，心情复杂，他本以为自己在听到谈涵亲口承认后会感到更加痛苦，但他现在却有了一些破罐子破摔、得过且过的放松。

反正……也不能更糟了。宁轩悲凉地笑了一声。

谈涵听着宁轩痛苦的声音，笨拙地继续安慰，“没关系，宁轩，这不是什么大事，很多omega都有过，我陪你去医院，行吗？”

宁轩一愣，一时搞不懂谈涵对事情轻重的判断依据一一所以说在谈涵眼里，说句脏话是大事，打个孩子是小事？

也行吧，宁轩叹了口气，自己在心里替宁轩解释通了一一当代年轻人，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大学生，做那事时确实总不注意安全。

别说是他二位这醉酒菜雏直接忘了戴那什么这事，又有多少记得戴的小情侣因为使用不规范搞出了人命？

他们林氏随便一家医院，一天接待的做人流的omega,都能排出个队。

小事，宁轩在心里大手一挥 本来就是小事嘛。

“没关系，不用去医院，我自己就能绐自己看。”宁轩说。

他猜测谈涵或许趁他睡时在网上查到了药流后要去医院检查子宫是否排出了所有胚胎组织，但这件事确实可以由他自己完成。

谈涵想了一会儿，露出不太赞同的表情，“你自己就是病人，自己为自己治疗还是不太方便。”

宁轩知道谈涵这话说得在理，比如这次他自己给自己做b超确诊就有些麻烦，但是……

“但是自己绐自己看，自在一点。”宁轩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和谈涵一样放松，仿佛他们只是在聊今天的午餐。

谈涵不置可否，但显然还是不太放心，“那至少我可以陪着你。”

“不用。”宁轩立刻说。

谈涵在心里叹了口气一一宁轩拒绝得这般干脆，看来是自己又提了僭越的要求。

宁轩也在心里叹气一一他又怎能忍心让谈涵站在旁边看着自己检查他是否把两人的……孩子彻底给赶跑了。

他再不想把谈涵扯到这件事里。

——自己可以在语气上装作和谈涵一样对落胎这件事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也只能是在语气上了。

他明明……在乎地要命。

—想到是谈涵帮他处理了……落胎后的事情，宁轩的心里便难受得快要窒息。

“抱歉。”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怎么？”谈涵问。

宁轩笑了笑，“抱歉这次让你帮我……处理这么麻烦的事情。”

麻烦？谈涵垂下眼睛看着床腿一一他之前安抚宁轩那么多次时，宁轩从不会这么说。

原来……纵使自己再怎么装失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留下的痕迹也无法被抹去。

—切还是不一样了啊。

“不是什么大事，不麻烦，你不必这么说。”谈涵低声说。

宁轩微感诧异一一谈涵这话听起来就有些……太过潇洒了。

“你真的不在乎我一一”他脱口而出，又在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后半途刹住。

谈涵心想别说只是omega发情功能障碍这种常见的病，就算你生的病是一一呸。

呸呸呸。

“不在乎，这又有什么好在乎的。”谈涵说。

宁轩惊呆了。

换做是其他omega,在落胎后听alpha说了这话，定是要被对方渣的程度给气撅过去，然后宁轩听后却大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谈涵根本不在乎他因为两人的那一夜怀孕又落胎这件事！他之前的担忧都是多余的！

——宁轩在心里大声欢呼，突然放松的模样没来得及克制，直接落在了谈涵眼里。

谈涵心里又不舒服了，难道宁轩之前认定自己会因为他得病而歧视他吗？

谈涵突然想到了宁轩在昏过去之前听自己说的那句气话，皱起眉，“之前……对不起，我那话并不一一”

“可别。你别说这种话。”宁轩听到那三个字后立刻打断，他脸色发白，刚放松的心又提了起来。

——该来的还是会来，他是真的怕谈涵就这件事对自己道歉。明明是他这位先撩者咎由自取，听受害人对自己道歉，这不是要折煞他吗。

谈涵见宁轩显然是不肯原谅自己，没再说下去。

他心苦涩，提起了别的话题，“……我送你回去吧？你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不用，我自己能走。现在很晚了吧？是该休息了。”

谈涵听宁轩这样说，知道对方是在赶自己走了。

“那我先走了，你注意身体。”

“好。谢谢。”

见宁轩对自己如此客气，谈涵心更凉，在迈出屋门之前，他还是因为担心，没忍住扭头说了一句，“你到家后给我个消息。”

谈涵只停了一秒，没等来回应后便走了。

还好……

还好自己说的并不是疑问句。

宁轩呆坐在床上，等屋外的脚步声随着屋内的柑橘香一同消失后，立刻掀被下床。

然而他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现在的身体条件，脚刚一沾地便闷哼一声跪了下去。

操……宁轩撑着地，在心里咒骂，自己怎么脆得像是刚生了孩子？

他刚这么一想，又忍不住苦笑起来一一也是，可不就是刚生了个孩子吗。

宁轩跪在地上缓了半天，才慢慢撑着床站了起来，而后便焦急地去翻病房角落的垃圾桶一一然而里面只有自己撕碎的b超照片。

宁轩又在走廊间的几个垃圾桶里找了一遍，都没找到谈涵扔掉的东西。

不会是谈涵怕自己看到碍眼，直接扔到外面去了吧？妈的，这要自己如何检查他是否排干净了？

宁轩内心绝望一一让不懂医学道理的人处理这事还真是麻烦。

他没别的办法，只好又给自己做了一次b超确诊。

——半晌后，宁轩差点再次跌在地上。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手里得出的结果，感到自己在学医生涯第一次被困在了瓶颈处。

宁轩去洗手间粗暴地洗了把脸，冷静下来后又做了复诊一一完整的胎盘和孕囊再次出现在了图像上。

他拿着照片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低下头，看见了自己干干净净的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