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 妈妈知道。”岑梦拍拍他, “先别聊那个什么佛山,坐。”又对他身后3个说,“你们也坐, 阿姨没想到你们都来。这个是,是伏城的弟弟,窦炎,小炎,小炎!叫哥哥。”
伏城一下愣了, 他最高兴的事还没说完呢。记忆里那个妈妈的背影突然对不上号。
旁边那个正刷手机的男生抬了头, 勉勉强强站起来。“哦,来了啊,我叫窦炎。”
这个也对不上号,不认识,伏城想礼貌性笑笑,但笑不出来, 只把点心匣子放在桌上。
邱离在后面嘟哝。“会中文啊,爱答不理的……看不起谁呢?”
这些蒋白早已料到,岑梦好歹对伏城还有感情在,她这个儿子又没见过伏城,怎么可能亲近。他先请服务员添椅子,安排伏城坐岑梦正对面,自己坐旁边,位置安排像是他来请客。
最后坐下了,蒋白问:“你是伏城的弟弟?我是他师哥,他们两个是他师弟。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从很小,一起长大的。”
窦炎平淡地看了他们一圈。
“小炎比小城小两岁。”岑梦拿起精装菜单,“是我和现在丈夫的独生子,很小就随我们出国了,可我一直告诉他还有一个哥哥,在中国,将来回来一家团聚。”
伏城拘谨坐着,越听越不舒服了,越听越觉得真实的妈妈和想象中不一样。幸亏有师哥师弟陪,不让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触他们。他们更像一家人。
“哦。”伏城不能干坐着,“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中国这几年发展快,美国有的,咱们也有了,这是点心匣子,我喜欢吃的都买了,你们尝尝。”
窦炎偏过头,用英语问了几句什么,岑梦笑着摇摇头。
伏城听不懂,突然想走。想回自己家。
“点心匣子就是点心,中国人都这么说,特别是北方。不过时,过春节大家都买来送礼,确实不贵,你爱吃不吃。”不等青让翻译,蒋白已经憋不住了,“在中国你最好还是说普通话,方便交流。”
窦炎斜靠着椅背,要笑不笑的,然后低头玩手机。“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现在就让你听说。”青让脸发白,看不得伏城被挤兑。
邱离歪着头,手里默默抽出了金属链条,蒋白要是点头了他们就埋人。
“你们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年龄小,还是个孩子,你们当他是个小混蛋。他啊,惯坏了,确实没小城懂规矩。”岑梦使劲杵了一下旁边,“好好坐着!”
窦炎连头都不抬。对面是4个板直坐姿的男生,学过武术,肩背像用竖尺矫正过。
“点菜,点菜。”岑梦只好打圆场,好在他们是兄弟,迟早会培养出感情,“小城你喜欢吃什么?”
“我都行。”伏城一点都不饿。原本是饿的,没胃口了。
问完这句,岑梦感觉到了失言。“对不起,妈离开那年你太小了,还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咱们就……都吃牛排吧?这家的牛排挺出名的。”
“我看看。”蒋白把一整本菜单拿在手里,“伏城是我养大的,他吃什么我知道。”
岑梦烦躁地点了下脚尖。好像自己这个亲妈还没有师哥懂儿子。
“他们吃什么我吃什么。”伏城说,椅子往师哥挪一挪,“我这些年吃素多。”
“吃素?”岑梦特别不高兴,“你爸就吃素,怎么还让你跟着学?吃素能有多少营养?”
邱离和青让一起看菜单,全是英文和法文。又同时在心里翻白眼,伏城那个吃素简直叫荤素搭配,蒋白可没让他缺过嘴,不然能长这么高吗?
想起爸爸伏城笑了,露出一模一样的小梨涡。“我爸说,将来我要接伏家班,我要舞狮头。所以不能太高,我现在已经高了,最好像我爸那样……”
“提起你爸爸我就头疼。”岑梦难受得像要背过去,“赚不了多少钱,瞎忙活。”
伏城笑容僵住,确实不一样,想象中的妈妈不会这样。“妈,你别这样说我爸。”
“好,你不让说,我就不说他了。”岑梦摸摸儿子的耳朵,“你看你现在,还学会扎耳洞了,万一感染怎么办?”
“不会。”蒋白放下菜单,“耳洞是我亲手扎的,我很干净。他还有锁骨钉,也是我扎的,没病。”
伏城轻轻点头,凉了一半的心开始回暖。
窦炎止不住切了一声,又看了看蒋白的校服。
“你看我师哥干什么?”要说刚才还能忍,现在伏城有点上头,那个眼神里明晃晃有鄙视。
“没什么啊。”窦炎回答,“看他校服好看。”
“好看吧?”蒋白接话,“你想穿也穿不上,武校的门直接把你打出去。”
岑梦微侧过头。“点菜吧。小城,以后妈管你,可不许再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伏城坐着听,心里有股逆反劲儿往上拱,说不上的感觉,前两天还没有呢,亲热后反而有莫大的疏离感。邱离酝酿着怒火,当初走的时候一了百了,现在长大了你想接手?埋了吧埋了吧。
“请问您的牛排要几分熟?”服务生弯着腰问。
伏城随便说:“就……8分。”
这下窦炎是真的笑了,用微妙的表情等着伏城下一句。谁家牛排有8分熟?没吃过是不是?
“我也8分熟。”蒋白把菜单还给服务生,“谢谢。”
“我也是。”邱离砰一下拍响碟子,“8分,多1分少1分都不行。”
“我们一样的。”青让也说。
服务生没接话,见惯了大风大浪,许多人并不知道熟度用奇数,他们不会嘲笑纠正顾客。“好的,酒水饮料呢?”
有师哥师弟坐镇,伏城丝毫没觉出自己说错话:“白水。”
“喝饮料吧。”岑梦动动手指,在菜单上点了点,“多来几种你挑着喝。”
伏城摇摇头:“我有比赛,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岑梦尴尬得笑了笑,试图拉住儿子的手又放弃了。
蒋白默不作声,时时刻刻观察着窦炎。标准有钱人家的孩子,对亲妈也不是很耐烦,更别说对伏城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哥哥。
“妈。”伏城沉了一下神,不吐不快,“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还好。”岑梦生怕孩子吃不够,想弥补,“只是经常想你,想你小时候。”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伏城皱着眉头,“我和爸没搬家,一直住老房子,你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岑梦被问得没话说,窦炎还在旁边,她也不好说现任丈夫什么,慢慢聊起了别的话题。伏城也不追问,要是他还小,一定会追着问个明明白白,其实成年人的沉默是一言难尽。
饭吃完了,这顿蒋白不抢结账,看岑梦刷卡。
“妈,后天我比赛,你有时间来看看吧。”伏城完全清醒了,自己想要的母爱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没有就是没有了,现在拥有的一切才是真的,实实在在握在手里,“我现在是班头,带伏家班,和我爸一样。”
岑梦收好钱包,笑着,可嘴上却说:“别干那行了,危险,将来摔一下碰一下的,还是身体健康重要。将来和妈妈去美国吧,那边房子大,你的房间都准备好了。”
伏城的手往后一缩,美国?美国对他来说太远了,他的世界最远就到近郊。
窦炎仍旧露出那副表情,手里不停地滑手机。
“阿姨,我要带我师弟回去了。”蒋白拉伏城起来,“我们要训练,您要是想见他,来狮馆找,我们出来吃饭的时间不多。”
“对,您来狮馆吧。”青让也说,“地址您应该知道。后天早上的比赛。”
“还有这盒点心。”蒋白拎起礼物袋,“既然有人不识货又不喜欢,我带回去,免得您带回家扔了还浪费。”
听完这句话,邱离想鼓掌,送出去的礼还能薅回来,师哥就是师哥。
两盒点心又拎回家,蒋白心里才舒服些,在他手里还没有薅不回来的东西。以前还想着慢慢修复记忆,迟早会想起来,现在恨不得暴打15岁蒋白一顿,你他妈装什么死呢,赶紧想起来。
“师哥!”洗完澡,伏城飞扑上来,“想什么呢?”
蒋白揉着眉心睁开眼。“想后天的比赛。你想什么呢?”
“想比赛,也在想你。”伏城很直白,“师哥,前两天我觉得和我妈挺亲近,现在突然特陌生。但我不想想了,我要专心比赛。”
蒋白将他左耳的耳钉顶出来,又戴上去。“你们那么久没见,陌生才是正常。别想太多。”
“我不想。”伏城肚子里空,硬是不吃,“真想赶紧到后天,8强就能回佛山了,佛山……那么远。师哥,你去过吗?”
蒋白笑了。“我去过也不记得。睡觉吧。”
这一觉睡醒,蒋白心情没那么沉重了,伏城显然有他的思想,不会一两句话就跟他妈妈走。可最让他担忧的事也来了,下雪。
雪是从半夜下的,出了门,他们手拉手顺着白雪半融的路边墙根去训练,想着明天千万别下了,伏家班没有室内场,要在室外比赛。
张一柳又出现在院外,腿边有东西,看上去疲惫许多。“这么晚才练功?年轻人朝气呢?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