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曲的声音他已经听了很多年,却从来没有觉得这么陌生过。
季北秦突然觉得,这些事情似乎都和自己无关,听上去除了繁琐,并没有太多意义。
他甚至动不起脑袋思考。
桌上的西餐早就凉了个透,最后还是骆曲皱着眉叫醒了他,确认定好的回国机票。
季北秦看着那两个大大的“南城”,说不出话。
他发觉自己竟然不想回国。
也没有心思处理骆曲刚才罗列的所有公事。
他甚至有一种再拖下去江洛就会慢慢忘了他,感情不复存在的中年担忧。
窟窿越变越大,再也补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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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丁堡。
离曼城好几个小时车程的英国北边,公路上停着一辆金色迈巴赫,车里坐着两个人。
励笗在副驾,他从出了国,就陪着江洛漫无目的的闲逛,对方倒是不怎么需要他开车,只是简单的拎拎东西,买买菜。
车是江洛今天新提的,祁孜芸对他肯尝试出国生活很欣慰,二话没说就点了头。
只是励笗看江洛这么反反复复的开在路上,觉得有些好奇。
“洛洛,你想去哪?要不我送你吧。”
他是发自内心的建议,因为路边这两个tesco,他已经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快吐了。
“不用。”
江洛似乎很执着自己开车,从拿到车,就没下来过。
其实励笗看得出,江洛的心情并不好。
甚至是很差。
只不过因为这趟出来太突然,才一直没机会开口问什么,这会儿坐在副驾驶百无聊赖,励笗索性张口道:“是不是那个季总又欺负你了?”
他虽然认识江洛的时间很短,但除了季北秦,还没见过江洛为别的反常。
他也记得,江洛从公寓把行李拖出来的时候,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那张精致的桃心脸白的像纸,仿佛身后追着一个巨大梦魇,连开车门的手都在颤抖。
江洛坐下就没再回过头。
直觉告诉励笗,一定是季北秦这个老王八蛋有问题。
“你放心,他再来我就使擒拿,给他拷起来。”励笗恶狠狠道。
江洛淡淡的应了一声“嗯”,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其实到现在,他的心里已经毫无波澜。
这几天他回顾了自己和季北秦在一起的种种,睁着眼睛会想,闭上眼睛也会想。
才发现这并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季北秦在他身上使的手段几乎无计其数,比如他一直知道,自己身边跟着人,也一直知道,他的车上有定位。
还有他是最后一个知道季北秦订婚的人,季北秦可以轻而易举的把他关在南城。
回过头来,对方没舍身救他,装瘸这种事,其实并不是那么耸人听闻。
只是有些可笑罢了。
江洛唯一想不通的,就是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就忘的一干二净,怎么就连车祸时候的一点点都想不起来。
活该让季北秦玩弄了这么久。
他选择出国,一方面是不再想看到季北秦,另一方面也是想恢复车祸时候的记忆。
江洛回忆起那场车祸,就只记得当时他在医院呆的三个多月,车祸之前和当时的情景都不太能记的起。
出院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心理问题,江洛也都没碰过车。
后来阴影慢慢散下去,再重新握上方向盘,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祁孜芸禁止他上高速或者开的太快,基本只让他在市区上下学,江洛也对开快车敬而远之。
现在他到了祁孜芸身边,对方倒没再坚持要励笗当司机,像是放心了很多。
江洛握着方向盘,速度慢慢加上去。
这条路和当初的高速有些相像,两旁都是一派低矮的灌木,甚至连路边的短杆都是青草的深绿。
江洛反反复复的开,脑海中不停强迫自己去回想车祸那一天的情景,哪怕只想起来一点,都是好的。
他已经没什么可怕。
左右他和季北秦这份感情,他这些年笑话一样的感动,不会再比现在更难堪。
励笗见江洛没有要使用自己这个司机的意思,只能乖乖坐在旁边,晒着太阳打瞌睡。
他反复的看江洛踩油门,松开离合,打方向,再刹车,再踩油门。
仿佛这样的引擎声能让他想起一些什么。
励笗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要找些话,填补车里的安静:“对了,洛洛哥,之前在京城,你把我赶下去自己开车从别墅区冲出来那次,你还记得吗?”
江洛应了一声:“嗯。”
励笗笑一声,坐起来凑过去:“你是不是经常那样提速啊?我看你那一套太刺激了,我从来不敢那么开车。”
略带一点惊叹的声音回荡在车里,励笗话里的语气很真诚,因为他那天确实被江洛吓了一跳,连后来上路都还在愣神。
所以决定提上一嘴:“祁阿姨说你开车不行,我还以为你是车技太烂,或者不会开,所以才让我当司机。但我没想到,你车开的那么好。你不知道,你那天跟路墙就差那么...”
励笗还在滔滔不绝的赞美。
但这些话听在江洛耳边,却像是一盆水,骤然浇醒了沉沉欲睡的人。
他握着方向盘,脚上的动作并没停下,低烈的引擎声又响起来。
片刻的出神。
江洛对着挡风玻璃上虚无的倒影,问了一句:
“我以前...好像很喜欢飙车?”
第22章
骆曲很少见到季北秦这么狼狈的一面,短短一周,天天都魂不守舍。
季北秦几乎没离开过公司,吃睡都在SLK顶层的休息间。
回国的第一天他其实回过一次公寓,但几乎是一进门就逃窜一般离开。
他不知道,要怎么在一间安静的公寓里等待,等待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人,甚至也许很久都不会再回来的人。
公寓里处处都是江洛的影子,他连闻到那里淡淡的木香,都会忍不住想起江洛在家等他的样子。
季北秦干脆住在了公司。
他没法接受自己在那里毫无期待的等下去,尽管他知道,一年里有一大半的时间,江洛都是这么等着自己。
除了委派在英国的朋友帮忙找人,季北秦就只剩下没日没夜的工作。
快到年关,整个SLK的气氛却极其凝重,会议上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要走人。
身为助理,老板的心情自然直接关系到骆曲的薪水。
眼看着一年就要走到头,骆曲就没听季北秦提过一个字的年终奖金,心里不由开始打鼓。
他跟着季北秦,思维早就被训练成同样的模式,思前想后,终于寻了个机会,站在办公桌前张口:“季总,如果您想从励冬那里着手,我可以去调取他的所有资料。”
骆曲语气平缓,早就考虑周全:“您如果担心他在国外联系不上,我可以先找他的熟人或者家里人,让他们帮忙联系,这样总能找到江先生的,您...大可以交给我。”
季北秦瞥他一眼。
骆曲表情带着一丝委屈。
确实,就算江大少爷一走了之洒洒脱脱,但毕竟还带了个人。
励冬有家里人。
一家老小都在乡下,他一个一个找过来,父母亲人一起,都薅过来联系这一个人,不存在联系不上,没准很快就能接到励笗打过去报平安的电话。
季北秦狠惯了。
甚至得到江洛,都是用的差不多的方式。
在他前半辈子的人生中,从来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因为季家教给他的生存方式就是这样。
放在平常,甚至不需要等骆曲开口,季北秦早就嘴一张吩咐下去,把这个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立冬还是立春,家里挖个底朝天,不择手段也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但现在,他居然在迟疑。
“再说吧。”
季北秦声音有些疲惫。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但直觉告诉他,这样只会离江洛越来越远。
骆曲的表情很是惊异。
他甚至在告诉季北秦的上一分钟,已经联系了人,准备着手去调查。
骆曲:“不用吗?”
季北秦:“不用。”
他不知道是什么,让自己快修炼到六亲不认的老板产生犹豫,只能先乖乖闭上嘴出门。
但年终就在眼前,季北秦明显对他嘴滑导致被甩的事还耿耿于怀,骆曲不敢懈怠,一条路走不通还有别的,快车道开不了还有慢车道。
没过两天,骆曲又站了回去。
“季总,我昨天去同学会,刚好有个老朋友是励冬学长,这是他的微信号。”
骆曲脸不红心不跳的把手机递过去。季北秦只是否定他去挖人户口本,没说不让加个微信。
再说现代人的手机号,本来就算不得什么隐私,问个微信号而已。
季北秦从办公桌前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同学?”
骆曲装作没听见。
通天大道已经摆在眼前,自然没有不用的道理,季北秦皱着眉。
但他别无他法,他走到了绝境,只能接过骆曲的手机,对着那个名叫“立冬2020”的账号拧了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