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今年还真没啥赚头。”
“你还缺赚头?”
郑一当然不缺赚头:“我这不替你忧心嘛——就跟说你别奋斗了,哥哥养你!我刚刚突然想到:你要是过了我家门儿,到时候冠夫姓,你得叫‘郑陈攻’!”
说完郑一就笑得不成人样。
操,是挺好笑。
陈攻别过脸去忍了半天,又转回头来威胁郑一:“你再给我说话流里流气的没点儿尊重,我一拳头攮死你。”
郑一这边也才终于笑累了,嫌弃陈攻:“真没幽默感!——60万的那个案子我觉得不然你也别接了吧:20个人成本下来都得花掉8成,剩下10来万刚够发工资的本儿,屁点儿盈利都没有,你能赚啥?”
HALO的业务部门中层人员除了基础薪资之外,还有业务奖金——扣除掉项目花费成本和公司成本之后,剩下的利润里主要负责人可以抽走三成。
郑一分析的没错,陈攻自己也想到过了:肖恩的这个案子事实上自己根本没得赚……“……其实有预算有80万来着,人家吃八成回扣。”
“真要是80万还有的赚……哎,当社畜真可怜。”
“那你干嘛还来当?”
郑一理直气壮:“我不当我走了那不就没人跟你抬杠了?你不就孤独了吗?”
陈攻觉得可笑:“我落得清净!”
“真绝情!”
“本来就没啥情。”
“你对我没啥情就算了,干嘛连我对你的情也抹去啊。”
“别恶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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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恶心”。
说白了只是不肯信任而已。
郑一伶牙俐齿。好笑的、尖锐的、偶尔也有深情款款的……各种情绪的言辞从他口中说出,陈攻都本能地打了对折来听。
偏偏就是那些字句、那条声线,即使打了对折,挟入陈攻耳道之后还是频频惊起陈攻脑海里铺天盖地的巨浪。
——不可信,不能信,千万别信。
可郑一聒噪,总把那些话反复说着,于是陈攻脑海的那巨浪便层层叠加,终究席卷成一场海啸,摧枯拉朽一般地试图攻占着早被陈攻封锁死死的岸头。
纵使岸头的城池再坚固,抵得过风沙恣肆,抵不过滴水缠绵。
陈攻察觉到了自己对郑一的情绪。
察觉到的时候也把自己惊得一身冷汗,却也不至于不承认或者刻意忽视,只是觉得无奈也无措——郑一像个磁铁,而自己像根钉子;为人所引诱,于是便无法对抗地跌进了烈火深渊。
昨天夜里陈攻做了一个无比荒唐的梦,梦里郑一裎赤着身体被枷锁捆束,隔着牢笼看向外面的自己。对,看的便是自己——在郑一的眼眸中,陈攻看得到的自己穷兵黩武落魄狼狈的身影。
整场梦境里郑一都没有说话,只是游移着眸子,用一种隐忧的眼神望着将他囚禁起来的自己。
“对。”梦里陈攻点着头:“看着我就够了,不要说话。”
“你说的都是假话……等我转了头去,那些话你还会说给别的人听。”
“所以,你别说话。”
醒来后陈攻头重脚轻脑门发烫,站在浴室的花洒下冲了一刻钟的凉水,才把身体里粘稠浓重的不适感消解殆尽。
别说梦境荒唐,陈攻觉得自己也一并荒唐。
陈攻感情经验不算丰富,却是个敏锐透彻的人——也曾经一腔热望地爱过谁谁。可热血付之沟渠心火灭于寒风之后,也早了然了哀莫大于心不肯死。
可荒唐的就是:死了五六年的心,近日却被郑一撩动得渐有还魂之势。
陈攻觉得在着实不是个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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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商场停车库出来时,郑一想起什么来:“我记得这里有家玩具店,一会儿陪我去逛逛?”
被陈攻无情拒绝:“逛玩具店?没那闲工夫!”
“只有那家玩具店里有卖《帽子羊和领结羊》的官方毛绒玩具——我买几只给我的小主人当礼物用!”郑一几步上前用胳膊肘撞陈攻:“不花时间,十分钟解决,行不?”
“一会儿看你表现。”陈攻闪避郑一的肢体碰撞。
郑一听了乐呵乐呵地——“一会儿看你表现”就意味着事情有商量的余地,四舍五入那就是陈攻答应了。舒展着腰肩跟着陈攻屁股后面儿走进了电梯:“你看过吗?《帽子羊和领结羊》,讲的是两只矫情的羊,开着一家咖啡厅,卖牛角面包的事儿——你说逗不逗?”
“逗。”
“哎……你要是我的小天使就好了,我可就能得好好借机讹你一遭——诶?说起来你是谁的小天使?”
不知羞耻地讲着童话故事和“小天使游戏”,陈攻察觉到同台电梯里,路人们的视线已然都集中在这两个“精神不正常男子”身上,陈攻有点不耐烦,瞪了郑一一眼:“反正不是你!”
“我知道。”郑一并不意外:“你猜我是谁的小天使?”
“不知道。”
郑一嬉皮笑脸着唬他:“你的。”
把陈攻唬了一机灵。
郑一当然不是陈攻的小天使——HALO上上下下也有四五十号人,哪那么容易就能抽到这么狗血的签子?郑一卖着关子:“虽然不是你,不过你也绝对猜不到是谁。”
“所以到底是谁?”陈攻一边寻着餐厅一边又被郑一吊足了好奇心。
郑一嘚瑟地摇头:“不能说——说了会被扣奖金的!”
“郑大公子还在乎奖金?”
“怎么?你也好奇?想套我话?想要我给你当‘一日男友?’”
“……”陈攻觉得郑一实在是无聊透顶了。
找到牛排店对服务生报了预定的桌位,落座之后陈攻正好收到客户的消息:抱歉,堵车,可能迟到十分钟,您先点菜。
陈攻回复了一句“不急”和一个[笑脸]。
放下手机,陈攻看到郑一窝在桌子对面,用手机似乎在处理着事务。
“你坐过我这边来!”
郑一瞪圆了眼,抿着嘴收敛自己的猥琐笑容:“坐你旁边儿?为啥?”
“不然你让人客户坐哪边?”陈攻给出一个冰冷的答案。
“哦。”郑一失望撇嘴,乖乖把屁股挪过陈攻身边来:“成天敢对我吆五喝六的……我可是你上面儿的!”
陈攻冷笑:“位置在上面又说明不了什么。”
“总被自己副手瞧不起,我这总监也当得实在是窝囊!”郑一也扛起来了:“诶陈攻我问你:我要做个什么事儿,才能证明我和那些油腻少爷不一样,你才能把我放在眼里?”
“你哪次能把工作做漂亮,不用老子给你擦屁股,我就服你!”
郑一认真:“你说的!”
陈攻认真:“我说的!”
郑一认真不过三秒:“那到时候你让我给你擦屁股?嘿嘿嘿……”
陈攻又冷笑:“没那时候。”
这厢拌着嘴,服务生引导着客户公司的两个人来了。
礼貌性地招呼打完,郑一把菜谱递上:“辛苦您们专程跑这么一趟——啊,毕竟接下来是要合作的,很多细节还是我们当面聊聊,才好给您提供服务嘛!”
郑一的这番话让陈攻听得云里雾里:怎么就要合作了?不是来推掉的吗?
客户那边接过菜单连连点头:“客气了客气了。我们这边预算太少,还生怕HALO不肯赏光接我们的案子呢!”
“哪儿会?”郑一笑得礼貌又大方:“不打算接贵司的案子,我们干嘛还麻烦您跑这么一趟?”
点好菜下了单的空档,郑一转过头来给了一头雾水的陈攻一个眼神。
那个眼神陈攻没看明白。
可是看得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郑一:“本公子为了争取爱情,要大显一番身手了!”
第25章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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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没被客户灌酒,算是逃过了一劫。
这顿饭局也只吃了一个小时就散了伙。这是牛排餐厅的通病:每人发一块半生不熟的牛肉和伶仃几颗精致的小菜,灯光布置都搞得像《夜访吸血鬼》一样,逼得人也不得不收敛收敛平日里的吃相。
好在拜这种氛围所赐,这饭局能早早收场——陈攻对于打发人际社交之流的事情本来就应对无力。
说好是一场以“婉拒客户”为目的的会面,却被郑一临时变卦把案子接了下来。
这一个小时陈攻几乎没有吭声,听着身旁的郑一反复与对面客户问询各种细节,陈攻只把自己盘子里的牛肉当做郑一,恶狠狠地下手着每一刀每一叉。
情绪很复杂:一方面搞不清楚郑一到底又突发奇想了什么,在根本来不及和自己商量的情况下就满口吞下这个不赚钱的案子;另一方面陈攻倒也不至于担心什么——虽然郑一有着捅破天的莽撞,但也有补天的能力。
只是好奇。
在餐厅门口和客户道了别,等各自走过一段距离之后,陈攻才问他:“你搞什么鬼?”
郑一没直接解释,拐弯抹角地抒发了一下情感:“这就怪咱俩兄弟不齐心。”
陈攻被这句话搞蒙了:“啥?”
“我知道点儿你手里带的案子,你也知道点儿我手里带的案子,但咱俩之前不合,所以泾渭分明从不沟通,谁都不肯跟对方水乳交融。”郑一说到“水乳交融”的时候又是一脸猥亵的笑——陈攻总觉得再多让郑一说几句话,伟大的成语文化就被他全玷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