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好感是真的。但既然是一个部门的,陈攻也早做好了心理建设,收拾好了自己“不服气”的小情绪,就配合着郑一一起继续工作了。
唯一算得上“挤兑郑一”的行为,大约就是平日里基本不搭理郑一任何与工作无关的话题。
所以陈攻虽然又冷漠又叫“攻”,但总的来说个性相对并不那么具有攻击性。
郑一则完全相反,个性风风火火脑门儿常年发热,是个典型的大少爷脾气。
——我都主动和你搭腔了,你却在那边给我摆谱,那你就是对我有意见;既然你对我有意见,那我也就一定要膈应你。
没毛病。
于是在从初入职时几次三番向陈攻示好却频频铩羽而归之后,郑一迅速和陈攻站成了对立面——你说A方案好,那我就说B方案更好;你想往东边走,那我就让你往西天去——反正说到头来,我就是你的顶头上司,比你小三岁又怎么了,你还不是一定要乖乖任我差遣?
于是事态就逐渐地发展成了今天这样。
这两个家伙能把关系处理到如今这步田地……在秋芒这个局外人眼里看来,除了“都是笨蛋”之外,也再没有别的深刻感悟了。
秋芒是HALO的人资部主理。
今天一大早下了晨会秋芒回了部门办公室来,正吃着热腾腾的关东煮和同事们闲聊着最近大热的小鲜肉,视觉部那边的电话便风风火火地打了过来:“秋主理吗?——郑监和陈副监打起来了!”
千辛万苦夹起来的鱼丸从失却力道的筷子之间脱逃,经由桌面反弹而飞射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她感觉到有一丝窒息。
第2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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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翌日一早,陈攻已经把昨晚郑一给自己打来的那通“在线咆哮”给彻底抛之脑后了。
——自从郑一入职以来,两人之间大大小小的矛盾日日频发。每天郑一要是没晃到自己面前来寻个衅滋个事儿啥的,陈攻反而才觉得不自在。
所以这次郑一的“发酒疯”对于陈攻来说,也算不上什么需要被记得的事儿。
这厢陈攻下了早会刚回到自己工位上,修改着部门员工交上来的方案ppt,突然就被郑一当头浇一了整瓶饮料。
个中原委陈攻电光火石之间也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
当下脑子里只是迅速闪过三个念头:
1.前天好像听保洁阿姨分享了衣服如果被饮料弄湿后要如何清洗,可是当时自己没认真听,今天可以专程问问看。
2.工位下面的柜子里丢着一件很久之前健身房赠送的广告衫,可以先换来对付一下这个突发情况。
3.按下Ctrl+S先保存好刚修改到一半的方案。
执行完第三个念头之后,陈攻揉开了被饮料迷住的眼睛,站起来转过身,带着一手湿哒哒的柠檬味运动饮料,还给了郑一香甜多汁的一拳。
挨了拳头的郑一跌坐在地,吃痛地捂着下巴,死死盯着陈攻。
而陈攻就用一幅招牌淡漠脸,默默地回应着郑一看向自己的眼神。
静默地对峙片刻后郑一抹了抹下巴,嘴角溅出一点血来——口腔里似乎是破了。
陈攻不易察觉地皱了一刹那眉头,刚刚出了拳的那只手不自然地垂落在腿侧,手指不安地摩挲了几下。
黏腻又烦人。
郑一是陈攻自己面试进HALO的人——此后陈攻回想起,每每都觉得这就叫做“引狼入室”。
HALO从成立至今业务成绩没有过直线飙升但也一直在稳步成长着。积累了多年资本后今年公司终于决定伸手向江浙沪区域的市场,于是便要派遣几个骨干去杭州建立和运营分公司。
陈攻本也是派遣名单上的人——从目前的部门副总监职位直接升任分司副总经理,无疑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但陈攻决心留下来的原因是:“放心不下王总。”
王总——王耀是HALO总经理,也算是陈攻的伯乐和人生导师。
当年王耀最初组建HALOstudio时整个团队只有四五个人,发展至如今四五十人规模,中途人员或去或留变动也不小,只剩陈攻是每一步都跟着王耀、或者说跟着HALO一起走过来的。
当时是个周末晚上,王耀把陈攻约到自己家楼下一个小清吧和陈攻讲成立分公司的派遣计划。听罢陈攻拒绝派遣的理由时,醉醺醺的王耀感动得涕泪横流,在酒吧里抱着陈攻喊着一声声“好兄弟够义气”不肯放手,说是“反正柳姐(原视觉部总监)是要到杭州去了”要补偿给陈攻这个“视觉部总监”的职位。
隔了没一两天,王总就丢给了陈攻一份简历,说是让陈攻“帮忙给你们视觉部面试个人”。
郑一的简历漂亮——伦敦艺术大学视觉设计本科、包豪斯设计学院大众传播研究学会硕士;拿下过蓝点设计银奖和东京摄影艺术学会年鉴十佳。(作者ps:全是编的不值得考究)
面试时陈攻与郑一的对答也是格外投机——话题从国内摄影艺术行业弊端聊到未来发展趋势,生生把一场面试变成了摄影艺术研讨沙龙。
送走郑一后王总问陈攻:“这小子怎么样?”
陈攻直点头:“厉害!”
“和你比呢?”
“比不过——他的履历甩我十条街。”
王总拍拍陈攻的肩膀:“也别妄自菲薄,他嘛——招来给你打下手的。”
一周后郑一以“视觉部总监”的身份入职HALO,陈攻才傻了眼。
也是自那次后陈攻彻底明白——老男人的醉话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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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一入职当晚,王总把陈攻和郑一两人叫在一起又去喝酒了。
王总揽着郑一的肩膀直竖大拇指:“小郑,你的优势在于宽阔的审美眼界——我给你这个职位是因为想让你带领整个部门一起‘洋气’起来!对审美趋向的精准判断是这个部门最应该有的——至于小陈,你的眼界窄,但业务能力强,我希望你俩优势互补,强强联合起来当我的左膀右臂!好吗?”
郑一听罢王耀一席话整个人的斗志就瞬间燃烧了起来,脑门儿一热猛地连连点头:“老王放心!”
陈攻却淡漠地呷着酒,被抢走职位的不满尚未消退,半天后才幽幽地“嗯”了一声。
陈攻虽个性顽固,但其实也能懂老王的难处——公司时值重要关头,老王想用优待来套牢郑一这张漂亮的王牌,陈攻吃个小委屈也就陪下去了。
可是这张王牌如今处处刁难挤兑,更甚者今天早晨先是浇了自己一身饮料,又在人资部办公室里咆哮出“陈攻想性骚扰女实习生!”的台词……
——陈攻觉得他实在太吵了。
监控录像里:从18:00至20:56,视觉部的那一区的工位上仅剩两个加班的人——陈攻、女实习生;两人各自坐在自己工位上,近三个小时的时间里两人并没有过任何近距离互动,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也只是隔着大片桌椅的远距离对话。
人资部主理秋芒把眼镜摘下来,先看了一眼身后沙发上斜斜坐着的“被告人”陈攻,又回转头来看向郑一:“这是全部监控资料……至少能证明陈攻没有在行动上对实习生有性骚扰的行为。”
郑一不信邪,皱着眉头又把视频快转了一圈,“受害”实习生也恰在这个时候被传召进了会议室里来。
郑一百思不得其解,转头向受害实习生发问:“你具体说说陈攻是怎么性骚扰你的?——行动上没有的话,是在言语上吗?”
实习生拧着眉毛看了一眼陈攻,又看了一眼秋芒,转向郑一时露出了一脸讶异:“我并没有说过陈副监性骚扰我啊……”
听到实习生矢口否认,郑一觉得自己脑门儿有点发烫:“诶你别不认啊——你昨天电话里不是这么说的啊!”
实习生摇着头:“对啊,我只是说……陈副监对我言语上有点不尊重。”
郑一猛点头:“对啊,你这么说的啊!”
“陈副监昨天骂了我‘混吃等死’、‘不知上进’之类的……这不就是不尊重我吗?”实习生辩解着,眼眶就泛起了红:“我没想到会把事情惹这么大,我只是不想加班……我没有说过陈副监性骚扰我,是不是郑监你昨天喝多了听错了啊……”
听着实习生开始了梨花带雨的哭泣,郑一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
明明方才还是指认陈攻“侵犯下属”的正义使者,转瞬间就沦为“污蔑他人”的反派角色。
残留的宿醉把脑子涨得生疼,郑一倒吸着凉气反复回想,半晌,才抬起头又看了那实习生一眼:“……所以是我误会你的意思了?”
实习生撅着嘴巴点头,抽泣声不停。
余光里陈攻默默地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不用特意去看,光想的,都能知道他那张招牌淡漠——像死人一般的表情。
郑一苦着脸看了一眼秋芒,秋芒摆出一张“我可救不了你”的表情撇着嘴小心吮着新打的滚烫浓缩咖啡。
稳了稳呼吸,郑一怂恿自己转过身“尽量显得坦然一点”面对陈攻道:“那……你为什么扣留人家那么久?”
陈攻没抬眼:“她两个礼拜都没做完一张海报——但今天一早要交给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