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里陈攻站起了身。
郑一觉得自己小腿有点发软,脑子里成千上万条思绪也直接“轰隆”一声撞了车,大脑直接宕了机。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的光线从陈攻的背后涌进来,把陈攻周身勾勒出一片澄黄的金边,却偏偏把他的脸黑在那边弃之不顾……
郑一偷偷瞟陈攻——他摁灭了烟,问这边:“你想干嘛?”
郑一脑子重启失败:“我……”
“你想搞我是不是?”
郑一脑子重启继续失败:“不……”
陈攻看着郑一——他擦头发的动作停滞着,整个人像是断了电一样。
视线越过郑一肩膀——房门没关,正在收拾着对面房间的保洁阿姨探头往这边望过来。
陈攻没力气管她,将视线再次收回在郑一脸上:“你骗我到底想图干啥?和老子睡很爽吗?”
郑一的脑子是彻底罢工了——现在的情况,无论如何都编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呼吸了几口气,郑一抬手示意陈攻先消气:“我真没想干什么,我没想整你,没想搞你,和你睡也挺拧巴的——你先别生气,身份证是我刚找到的……”
“你自己都已经开好房了你还来我这儿洗澡?!还没问没了地问我要不要洗澡?!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郑总监你明明白白地跟我讲,行不行?!”
郑一看着走近的陈攻。
越近的时候,郑一觉得自己越可以看清陈攻眼睛里的寒意。
那寒意把郑一吓得有点慌张。
郑一明白:陈攻下午独自去办理完这个世界上他唯一一个亲人的户籍注销手续,从此以后至少在法律意义上,陈攻就是彻底的孑然一身了……虽然从陈攻的脸上看不出来,但郑一知道,这个关头恐怕是陈攻最为脆弱的时候……
可自己却在这个关头上,没有立场帮他分担情绪也罢,还在他旁边搞这么一堆幺蛾子。
可郑一又觉得自己今天就是死在当场,也不能把“我想验证你是不是我猜测的——侵犯事件受害者”这句话给说出口——可不这么说,郑一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越想越想不到,越想不到便越急。
郑一觉得脑子里的保险丝烧断一大片,脑门儿蹭一下热了起来:“说到底还不就是因为你不爽老子?!说到底你不就是不服老子总压在你上面吗?!”
陈攻冷笑一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叼在嘴上:“你就说你骗我是想干什么……别扯别的。”
“我……”郑一这厢压着脾气努力想解释,可死活想不到借口。视线里,面前的陈攻恍惚间与影像里昏厥的男子重叠起来,T恤消失褪去,袒露出他的左边胸口——一个桃心形的胎记赫然存在在那里……
郑一摇了摇头挥去乱七八糟的幻想,只觉得脑门儿烫得生疼,心底只想着:行吧我认了,这次我退让吧,我实在吵累了……我不是啥坏蛋,你也实在是个好人,如果我们没有在一开始的针锋相对……咱俩要是当个兄弟,别说兄弟,就朋友就行,哪怕就是同事,那又何必走到如今这种解释不清的地步呢?
陈攻听着郑一结巴,打着火机歪着头嘬烟嘴儿,瞥着郑一。
郑一看向这边,视线疲惫不堪:“我本来也就想看一下你的奶……”
火苗“噗”一声灭了,把陈攻吓了一个哆嗦 :“你说啥?”
郑一眼神儿亮起来了,像是突然有了底气一般:“陈攻,我图你身子,我想和你睡一块儿,我想搞你,我喜欢你!”
秋芒刚才的“鬼话连篇”提供得灵感,这下就都能解释通了——郑一想。
大概是揣兜里挤坏了,这边陈攻的烟折了半根儿,意犹未尽地晃悠两遭,才掉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阿渣:“谁刚刚说什么‘垃圾文学’?”
郑一:“……”
陈攻:“活该!爹你快揍他爹你把他给写死!”
郑一:“……”
——小剧场2
含含糊糊听到一点对话的保洁阿姨走过来把门儿给带上:“哎呀小伙子们别吵,这种事情好好商量——谁上谁下都一样,笔芯!”
陈攻:“?”
郑一:“?”
——小剧场3
所以这是我第二次双更了……所以万一哪天没更你们就当给我放个假……
第13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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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一见陈攻被自己唬住的样子,心底里舒了一口气。
陈攻不说话,默默点着烟。郑一看在眼里,把陈攻那点儿强装镇定的尴尬情绪揣摩得一清二楚:“陈攻——”郑一突然恶趣味地叫他名字,想逼他与自己对视:“你是不是觉得很恶心?被男人给惦记上也就算了,还是被我——你最反感的人给惦记上,你特别不舒服吧?”
陈攻吸着烟没说话,眼神只跟郑一对了一秒又移向了别处。
“可是你长得帅,有才干,看得让人觉得……够劲儿!”郑一呼了一口气:“——所以我喜欢上你了——我今天败露了我的心思是我自己蠢笨,戏都演不好……你不用有负担不用给我回答,就当没发生过;我呢,就当自己失恋了,以后也不会再骚扰你了——只是既然说开了,那我就求你别再跟我吵了……我这么能折腾的人都累了,你就不累吗?”
陈攻继续抽着烟不说话。
对于临时用于开脱的借口,郑一并不打算负什么责任。
说一句“我喜欢你”也不会掉块肉,撑死被陈攻骂一句“恶心”,他应该也就不会再在“你为什么骗着我住我房间”的问题上纠缠下去了。
郑一走过陈攻,去衣架上取下自己的西装,潦草地收着行李箱。
陈攻就在那边斜斜倚着桌子抽着烟——郑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其实也没必要知道;反正丢给他平地这么一声雷,他光消化就得一阵子。
收拾完东西,郑一拎着行李箱出了1205去,转身的时候被陈攻砸了个东西过来。
郑一回头,是那包剩下几支的廉价烟。
捡的时候陈攻冷淡地说了句“凑合抽吧”,郑一点点头,把破破烂烂烂的烟盒揣在手里回了隔壁去。
回到房间后郑一才觉得后怕,有种从猛兽的血盆大口下侥幸逃命的感觉。
——明明房卡和身份证一并都被自己塞进了里侧口袋的破洞里,怎么会从西装里掉出来呢?
郑一随手丢开行李箱,翻起西装查看:这次直接是衣服的下摆夹层脱了线。
郑一觉得着实荒唐——百年老牌现在都已经他妈的沦落成这等质量了吗?只觉得脑门儿一热,郑一就把外套重重摔在地上,又踩了几脚。
踩完还不泄愤,又捞起来重新摔了一遍。
西装外套不痛不痒地,用一种“你奈我何”的姿态懒洋洋地躺在地上,更有一根线头在空气中悠哉地摇曳了良久,才缓缓降落在地面。
郑一被一件西装气得呼吸不畅,当空乱挥了一阵拳头之后重重砸了一下墙。
——除了手疼,无事发生。
郑一躺上床去,一边哭丧着脸脱着袜子和西裤,一边反省着自己,渐觉得秋芒说的真对——自己就是戏多,也不会把拿捏与人家的边界感,擅自对他人产生毫无意义的好奇和毫无意义的怜悯。
郑一觉得说到底,就是自己傻逼到家了。
其实秋芒说的不只这一点对——郑一仔细琢磨了半晌,也觉得自己的确就是想在陈攻面前刷刷存在感;自己就是被众星拱月地捧久了,冷不防遇着一个对自己毫无兴趣的人,就偏偏不服气起来——还真成“垃圾文学”的男主角儿了。
刚才向陈攻“表白”的时候,郑一列举了三点自己对陈攻的认可之处:一是帅,二是有才干,三是“够劲儿”;这也是真话。
“帅”:陈攻说实话算不上什么标准帅哥——单眼皮死鱼眼,看谁都像是在“仇视”;嘴巴小嘴角又天天撇着,一副厌世渣男面相;可架不住那根挺拔还有性感小驼峰的鼻梁,撑起了整张脸的场面;再加干净硬朗的颞线颧骨下颌角——在郑一这种摄影师出身的人眼里,那张脸简直就是“为打光而生”的艺术品。
再说“有才干”:准备入职HALO之前郑一打听过自己的面试官陈攻,在社群网站上找到过他的个人主页——话不多一男的,但摄影水准和审美品位都很有个人风格。
至于“够劲儿”——这词是北方方言——郑一也懒得管陈攻听不听得懂,大约就是……类似“上头”的意思。陈攻总能让自己上头,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自己随时盯在眼中。亚马逊流域的蝴蝶扇一扇翅膀,就能变成德克萨斯的一场龙卷风;陈攻让人加个班,就能让郑一怒发冲冠大闹视觉部。
郑一对陈攻是有好感,但不是那种感觉——郑一的菜是青青草原上白嫩细腻的小羊羔,不是青藏高原上粗蛮无礼的老野牛。
郑一是想不通为什么陈攻那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可如今郑一也挺释然——自己这种段位,演个戏而已结果事故频发——陈攻不把自己放眼里也应该。
郑一想到这儿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觉得自己挺无聊的——讨厌一个人而已,却讨厌到满脑子都是他。粗略统计一下自己在这个人身上花的心思,被秋芒误会自己“是不是喜欢上我学长了?”,也是合情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