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然背对窗口，脑中浮现的是那对惨死在凌天磊车轮底下的年迈夫妇，以及他们早已离逝的可怜女儿。
杀人偿命，血债血偿，以告亡灵。
在孟然身后，目睹了全过程的齐则央发出“啊”的一声惨叫，用头拼命地撞击着窗玻璃，又被两名民警强行拖回，重新铐到了椅子上。
“孟然！你好狠的心啊！”老泪纵横的齐则央几乎把牙咬碎了，整个人颤抖到无法坐直。
“一半算是跟你学的。”孟然朝着房门的方向走去，离开前回头说道，“你的案子下周就该开庭了，作为指证你涉嫌杀人的证人，我一定准时出庭。”说罢，他冷冷一笑，大步离开。
第299章 谁主沉浮 130
清晨，黄江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大门外已经早早围拢了大批媒体记者，前市公安局局长齐则央涉嫌重大违纪、故意杀人一案一审开庭。
庭审于上午九点正式开始，偌大的法庭内座无虚席。
铐着双手的齐则央被法警押入被告席的时候，冷不防趔趄了一下，他扬起沉重的头颅，只觉得这地方的灯光太亮了，藏不下分毫的黑暗和罪恶。
刺眼，心惊。
公诉人席上坐了一排的检察官，黄江市总检察长郭力坤则亲自坐镇在旁听席上，他曾当众为了陈老市长之死而怒斥齐则央心狠手辣，气急攻心间，一口忠良之血喷的遍地都是。
繁杂的庭审过程中，齐则央一直无精打采，早在一周之前，他眼睁睁地看着最疼爱的儿子死在了自己面前，那个爆头的画面像是梦魇一样反复折磨着他。
无从忘却，痛彻心扉。
到了询问证人的环节，齐则央缓缓地抬起头来，那个端坐在证人席上的身影猝然扎入了他的眼帘，顿时让他血液逆流，跳动的血管在太阳穴处隐隐突起。
“孟然！！”
困在被告席上的齐则央突然目眦尽裂，意欲冲上前去，当即被两名法警给摁了下来。证人席上的那个人岿然不动，只是远远地予以回视，目光从容而淡然。
齐则央越发暴怒了起来，他虽然受限于左右两名法警的钳制，却仍在拼命挣扎，仿佛发疯一样，要往证人席上扑。
“畜生！心狠手辣的畜生啊！”齐则央咬牙叫骂，“你这是在滥用职权，你这是在公报私仇！你以为灭了我，你亲爱的齐锐就能回到你身边么？做梦！就算天磊死了、我也死了，齐锐他也绝对不会活着回来！那是你们活该，活该啊！”
齐则央一案因特批加快，从被拘捕到公审历时时间不长，却还是让那个罪魁祸首彻底白了头，竟像是苍老了整整十岁。可在面对孟然的这一刻，这具腐朽的身躯里竟暴发出了巨大的力量，令他几度就快挣脱法警的控制，恨不得当场就把孟然给生吞活剥了。
混乱的场面中，两边的法警同时施力，强行摁倒了齐则央，他侧脸贴地，粗重喘息着，直到一双黑色的皮鞋缓步走到了他眼前。
齐则央费力抬头，仰望着高居上方的孟然。天花板上的强光自头顶刺下，竟是让他有些睁不开眼。正前方的审判长没有出声，两边的法警则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孟局”。
孟然神情如冰，居高临下，冷冷俯视着底下的齐则央。良久的沉默过后，他微微勾起了唇角，如刃如刀，直刺要害。
齐则央的心当即沉了下去，那个笑容分明很浅，却令他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那是一种来自胜利者的嘲讽和蔑视，孟然在讥笑他时日无多、下场惨淡，在炫耀自己早已取代了他的位置，成为了掌控他命运的神之手。
被压倒在地的齐则央突然苦笑起来，笑着笑着，竟是涕泪齐流，哭笑相融。
上方的孟然渐渐收起了笑容，眼里徒留下一种看死人一样的冷漠。接着，他从容转身，在法庭众人的注目下回到了证人席上，一一回答了检察官和律师的诸多提问，他条理清晰、思维敏捷，并出示了一份重要证据——齐则央杀害陈婉华的视频翻拍。
该段视频一经播放，无异于尘埃落定。
孟然的左右手上各戴了一枚婚戒，他发言期间不时轻轻抚摸，似是有所告慰。
庭审不曾当天宣判，但检方众人已对死刑判决十拿九稳。孟然不曾参与到检察官们的喜悦分享，庭审结束后，他从齐则央身边大步而过，背影挺拔而稳健，渐行渐远，连一眼都不曾施舍，仿佛那已经是一个板上钉钉的死人。
第300章 谁主沉浮 131
市总检察长郭力坤给孟然打来电话，称齐则央一案，检方必将全力以赴，把迟到多年的死刑扣还给那起陈年血案的缔造者。
挂电话之前，郭力坤略带歉意道：“对不住啊，孟局。过去我不理解你跟齐锋，你们和齐则央最初联手的时候，我还一个劲儿地唱反调，实在是因为陈老市长走得太冤了，一时心急，口无遮拦。我想亲口跟齐锋说声抱歉，没想到却是没机会了……”
提及过去的老领导和逝去的齐锋，郭检察长不禁声音哽咽。
孟然平静地回应着：“你我各尽其职，把罪人绳之以法就是最好的告慰。”
挂了电话，临近下班时间。
吴瑕已经康复出院，回到了市局的秘书岗位，但他始终无法接受齐锋因为救他而牺牲的现实，复工之后一直神不守舍、抑郁寡欢。
孟然在办公桌前合上了吴瑕递来的文件，起身说道：“走吧，换掉警服，陪我一起吃个晚饭。”
吴瑕答应了一声，立即去换了身便装，下到车库把孟然的座驾开上了地面。
孟然坐上了后排，不安慰、不劝解，像是有意要下属自行消化掉那些负面情绪，单只报了一个临江餐厅的地址。等两人入座之后，优雅的环境、高档的菜肴并没有引发吴瑕的食欲。
孟然自行切着盘中的牛排，总算是点了一句：“动物们牺牲了自己，历经各种繁琐的流程变成了合格的食材，好不容易到了你的盘子里，你不应辜负，也不该浪费。”
“锋爷他……过去也带我来过这里。”吴瑕的眼眶微微一红，慢慢拿起刀叉，切下了一块带血丝的牛肉，送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
孟然把醒酒器里的红色液体倒入了对面的高脚杯：“再品品这酒，据说心情不好的时候，能喝出巧克力的甜味。”
“酒就算了吧，我还要给您开车呢。”
“喝吧，代驾我还请得起。”孟然劝着酒，看吴瑕默默地饮下了杯中物，这才试图触摸他心里最痛的伤口，“你要知道，那天无论齐锋拼死拉住的人是谁，他都绝对不会松手。那件事怪不了你，你能做的就是尽快振作，只有这么一件事。”
这话让吴瑕的眼睛愈发变红了，他一声不吭，却像是有所感悟，把盘中的牛肉一块块切割下来，一一塞入了嘴里。
无意之间，孟然瞥见了不远处的一桌男女，男的是韩哲斌，女的他不认识。那两人有说有笑，眉眼之间隐隐藏着些暧昧之意，俨然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
孟然默默望着，临结账之前，他抽出一张卡来，吩咐吴瑕：“你去，把那一桌的单也一并买了。”
等吴瑕买完了单，没过多久，韩哲斌和同行的女子就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朝孟然所坐的餐桌望了过来。对视的那一刻，韩哲斌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仿佛是被撞破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丑事，他尴尬了好一阵子，还是选择走到孟然的桌边，自行面对。
“孟局，我已经叫了代驾，先去车库等您吧。”吴瑕立即站了起来，交待了一声后，便识趣地离开了。
韩哲斌不敢坐下，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不安地站在桌旁，对孟然坦白道：“小孟，我……其实这不像你想的那样，我跟那姑娘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丫头追了我好几年，我一直都没肯答应，因为我的心里只有晓枫，把心门给锁死了，任谁都闯不进来，但她的脾气也犟得很。就在前不久，有个竞争对手上我公司来闹，正好那天她也在场，一只花盆就那么砸过来，是这丫头生生给我挡下了，后脑勺一连缝了好几针。我今天就是想请她吃个饭……”
孟然耐心地听着，眼见韩哲斌停了下来，便接话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给你们买了个单而已。”
韩哲斌仍旧心虚：“我知道，你一定是觉得我对不住晓枫……其实，别说是你，我自己也经常觉得我不是个东西！”
这头正自顾自忏悔着，那头本坐在原位上的女子也径自走了过来。她身材窈窕，面容娇好，说起话来语速是常人的两倍。
那姑娘大大方方地走到孟然面前，自我介绍说叫作罗小溪，是一名舞蹈老师。
“我听老韩提起过你，我知道你们是最铁的哥们。你现在还不了解我，兴许还有一点儿讨厌我，但这都没关系，你愿意怎么看我，我干涉不了，但这不妨碍我对老韩的感情……”
韩哲斌一听，头皮就炸了，立马打断说：“行了行了，你少说一句！”
孟然看着眼前这个颇有几分勇气的女孩，只觉得她眉眼之中透着一缕执著，说话时唇角的弧度又露出一种灵动，竟是有几分故人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