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然的视线停在了那身常服之上，他缓缓伸手，轻轻抚摸着领口的金属领花。他的指尖极其温柔，像在触碰一件绝世珍宝，依次抚过双杠肩章，抚过六位警号，抚过毫无皱褶的衣襟和袖口。
事到如今，哪怕知晓他已深入虎穴，自己却没法找他，更没法救他，仍要装作若无其事，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可左胸的那颗心，那颗被齐锐亲手冰封了的心，终究还是挣脱了冰层，使劲地跳动了起来，宣泄着无尽的思念和深沉的爱恋。
下一秒，孟然猛的抱住了那件深色的常服，他大口喘着粗气，却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眼泪不受控制，断线而下，他死死地攥住手里的常服，竟似触及了那个遥远的爱人一般。
难以自持，恸哭失声。
第248章 谁主沉浮 79
人间会所通往VIP包间的走道上，侍者正殷勤地引领着技侦总队的一把手邓运博，朝深处走去。推开了奢华、富丽的包间大门，一股浓烈的奇香扑面而来，绚烂多彩的灯光下，真皮沙发上环坐了几个细腰腿长、穿着暴露的陪唱公主。
韩哲斌站在门内亲自去迎，紧握住邓运博的手，嘴上连连客套，说着大驾光临，不甚荣幸。
邓运博反应冷淡，只问道：“你在那所国际学校里头，有可靠的人脉？”
韩哲斌笑着称是：“青城控股是学校的最大股东，我和青城的董事长王新华正在合作一个项目。他开办的学校招生很严，但师资、环境、海外渠道都是国际一流的，听说邓总的千金有赴外学习的想法，我不过是打了声招呼，举手之劳罢了。”
邓运博有一个十四岁的女孩，一直打算送出国去，一为孩子谋出路，二为自己留后路。可碍于他官职敏感，大部分优质的国际学校经过家庭背调之后，都拒绝了其女儿的入学申请。没想到其中资源最佳的青城国际却意外地伸来了橄榄枝。
早在之前，邓运博就多次接到韩哲斌的邀约，对方称和市局有一桩生意要做，希望得到自己的引荐。邓运博起先一直不理会，直到对方再度试好，投其所好，居然搞定了女儿的入学问题，方才露面见了一回。
此刻，面对一屋子的美酒、美色，邓运博连坐也没坐，开诚布公，直接问韩哲斌究竟要什么样回馈条件。韩哲斌紧抓机会，介绍了一番自己经营的业务，又客气说道：“我知道，黄江市的天眼系统每三年都需更换设备，我们公司研发了一种的环保材料，在市局原先的预算上能省下35%的成本。”
“既然是这么好的东西，你不如直接参与市局的项目招标。”
“那当然参与过了，只不过……”韩哲斌略显为难，“以往，政府的设备采购都有固定供应商，招标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尽管我对自己的产品很有信心，但毕竟没跟市局打过交道，合作这条路走起来也很是艰难。”
韩哲斌所说的，邓运博早已心知肚明，幽幽道：“设备采购这块儿业务，从来都是齐局自亲抓的。”
韩哲斌把醒完了的拉菲倒入了两只高酒杯中，将其中一杯递向邓运博：“谁不知道邓总您是齐局的得意门生，您要是能捎上一句话，让我当面向齐局介绍一下产品，一旦中标，我绝不会辜负您的成全。”
说着，他打了一记响指，一名美女公关立刻捧来一只皮箱，当着邓运博的面直接打开，里头整整几十叠，摞的是红色的百元大钞。
邓运博扫了一眼箱子里的钱，又瞥韩哲斌手里酒，跟着合上箱盖，推开了酒杯：“韩总，下回想要找我谈事，不妨直接过来技侦总队。你这地方啊，太LOW，手段呢，又太次。”
韩哲斌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挥退了所有美女，亲自倒上了一杯气泡水，语气诚恳道：“您大老远过来，要不肯喝我敬的酒，至少该喝一杯水吧。”
不料，邓运博依旧不接：“我是警察，喝不了这五光十色地方的东西。何况，你我不算熟识，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给我下什么套儿呢？”
为表清白，韩哲斌一口干了手里的气泡水。邓运博全程笑看，拍拍他的肩膀：“要跟市局做生意，不该去找你那朋友孟然么？”
这话让韩哲斌彻底僵在了原地，就听邓运博接着道：“孟然要耍什么花招，尽在齐局的掌握之中，你就叫他省省吧。”说罢，转身推门就走。
韩哲斌仍不死心，又追着表了一句忠心：“邓总！女儿入学的事儿，我还是尽力会办好的！”
“用不着，你自己留着吧。”邓运博不屑地扭过头来，“不出半年，青城控股就该完了，好意劝你一句，早点儿跟那位王董事长划清界线。”
韩哲斌跟着邓运博出了包间，一路走至大堂。邓运博的司机打来电话，称自己上吐下泻，一时没法开车。韩哲斌立即说要代为效劳，眼看对方仍不搭理，又要为其呼叫代驾。
“行了，不用你帮忙！我自己开回去！”邓运博一如既往，态度坚决。
韩哲斌无奈，只得目送他出了会所，脸上的表情从略带忧愁到浮上微笑。紧接着，他快步走进了一间无人的包间，连接了视频通话，屏幕上显现出了孟然的面容。
“猎物已经上勾，刚从这里离开。”韩哲斌说道。
第249章 谁主沉浮 80
离开了人间会所，邓运博自行驾车离开，他给齐则央发去了一条语音，不禁邀起功来，说着自己识破了孟然的奸计，全然不受他的人抛出的各种诱惑。
汽车一路飞驰，开到了南西路上，邓运博忽觉眼前一花，恰逢前方亮起红灯，他便立即放了油门，降下了车速。车前的横道线上来往行人匆匆而过，一道白色的女人身影自车前一闪而过，邓运博猛然一惊，定睛去看，却又不见了那道鬼魅一般的人影。
白色旗袍？
几秒前的惊人一瞥，让邓运博不禁在心里打起鼓来，那……不就是齐则央的亡妻，陈婉华吗？
早在齐则央还是一名普通刑警的时候，邓运博就开始跟着他，足足跟满了三十年。他见证了齐则央如何攀上高枝，如何隐忍蛰伏，如何过河拆桥，如何华丽转身，又如何平步青云。
所谓无毒不丈夫。
邓运博自问做不到像齐则央这般绝情、狠辣，故而这么些来年，他甘愿当个惟命是从的马前卒。换作是他，绝对下不了那样的狠手，把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利用透了之后，再亲手弑杀。
对于陈婉华的气质和长相，邓运博至今记忆犹新。他一直不明白，那个女人这般美丽、这般痴情、这般家世优渥，为什么齐则央非要将她置于死地？一直仰仗着陈家的背景，不也能升官发财，成为人上之人吗？
许多年前，这个问题在陈家的别墅里，面对陈婉华冰冷的尸体，邓运博也曾这么问过齐则央，后者的回复则是一通厉声咆哮：“你懂什么？陈家当我是一条狗，一条狗啊！连我的亲儿子都看不起我，我为什么要容下他们？！”
阶层对于有的人来说，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自卑就如一道深入骨髓的诅咒，让他们无法摆脱卑微的出身，哪怕是家财万贯，哪怕是位高权重。
齐则央就是这样的人。
相比之下，邓运博的层次则更低一档，他是齐则央的跟班马仔，自是不敢啰嗦，帮忙销毁了现场的所有罪证。
正当回忆充斥脑海之际，邓运博忽又瞟见那一抹白影如风而至，在他右侧的车门外忽闪而过。
那是……鬼？！
一滴冷汗自额头上淌了下来，邓运博连忙侧头去看，却见空外头已是空空如也。红灯转绿，后方车辆高声鸣笛，邓运博咽了一口唾沫，猛的踩下油门，车身立即直冲而出。
没过多久，车内蓦然袭来了一股强烈凉意，竟像是一下子连降了十多度。邓运博只觉浑身发冷，眼角余光无意瞥到副驾驶座上竟凭空多出了一道人影。
心脏“咚”的一声，跳得极凶。他难以置信地扭过头去，赫然看见身着一袭白色旗袍的陈婉华竟陡然坐在了一旁，她身上正无端冒出大片血迹，染红了一身素白的旗袍，僵直的头颅正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缓缓地扭向了他，露出了一双有瞳无仁的恐怖眼睛……
那一瞬间，邓运博暴发出一声惨叫，汽车轮胎跟着划出一记尖锐的刹车声，后方车辆避闪不及，一连追尾了四五辆。
陈婉华变成厉鬼了！
邓运博听不见车后四起的叫骂声，惊恐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副驾驶座，依旧惊魂难定。他开了车门要跑，遭到后方司机的联合制止，无奈又躲回了车里，直到附近的巡逻警车赶到现场。
“请你下车配合调查。”
在多名司机七嘴八舌的咒骂声中，一名巡警敲开了邓运博的车窗。
“你在跟谁说话？”邓运博平复了气息，抛出一本黑色证件来。
巡警看了证件，递还说道：“原来是技侦的邓总，麻烦您下车配合酒精测试。”
“我没喝酒！”邓运博语气坚定。
“我们肩上夹着执法记录仪，每段执法视频都将上传市局督察队，请您配合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