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去哪里?”何危眺望着山际, “我不能回404, 还去地下室吗?”
“现在去地下室太早了, 你跟我走就行。”
下山之后,程圳清带着何危去的是胡桃里小区,他的同租室友白天上班,要在晚上六点才回来。程圳清拿出一个小包, 收拾几件衣服和外套, 顺便让何危来挑几件,他们身高体型差不多, 衣服混着穿没什么问题。
何危随手拎起一件,翻到洗标, 哟,一线品牌,这外套没四位数下不来。再看看生活用品,光是剃须刀就价格不菲,难怪那位室友要说他是“做那个的”,没有正经工作,吃穿用度还能如此铺张,会遭到这种怀疑也是有理有据。
“这几件给你换着穿吧,躲难期间出去买衣服也不合适。”程圳清从衣柜里找出几件衬衫和T恤,何危挑出一件印着格子的衬衫:“这个不要。”
“……你以前可没说不喜欢的。”
“哦,那我现在说了。”
……程圳清对他拱拱手,行,谁让我要替我弟弟照顾你,不服不行。
衣服收拾好之后,程圳清撕一张便签纸,写下一串号码,接着又把纸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何危眼尖,瞧见他刚刚写的正是杨鬼匠的号码,便签纸的下面垫着一张传单,警方正是通过这张传单查到有关杨鬼匠的信息。
程圳清回头,注意到何危的眼神,笑了笑:“第一次我还不知道有这个循环,打电话问人要的杨鬼匠的号码;后来循环的次数多了,来来回回这串号码我也写了几十次,早就倒背如流。”
这种熟练恐怕是谁都不希望拥有的,因为这是在逃不开里的命运里挣扎无果、被迫练就的熟练行为。何危只有两次循环的记忆,却已经被无力感笼罩,感到力不从心,更别提程圳清。每一次循环他的记忆都完好的保存,记得自己每一个失败的过去,不知已经绝望过多少次,却还要机械重复着这些繁琐的剧情。
何危第一次体会到程圳清的艰辛和痛苦,他低声道:“辛苦了。”
程圳清仰着头,发出一声长叹,像是卸下重压编织的外衣。
“习惯了,至少我知道我不是在徒劳,泽生还有获救的可能,一切都还值得去努力就够了。”
———
狡兔三窟,程圳清恰好应景,第三个藏身点在城东的梨绘院,这里是知名大学的退休教职工宿舍,高知分子的聚集地,整个小区被浓厚的书香笔墨气息包围着,门口正在举行书法展会,听说是这里常驻项目之一,过两天还有国画比赛。
“……你是怎么想起来住到这里的?”
“意想不到吧,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程圳清洋洋得意,“你们肯定认为我这种走私犯应该找什么夜总会、歌舞厅,或者干脆大桥下找个桥洞钻进去才对。大错特错,这种知识分子扎堆的地方才是最好的藏身地点,谁能想到我一个逃犯还和这些老教授比赛下围棋?”
“哦,我之前一直找不到你,你也是躲在这儿的?”何危看了看在树荫下下象棋摇蒲扇的一群老人家,带入一下程圳清混在其中的形象,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你那什么表情?”程圳清严肃强调,“这是策略、策略。”
他们暂时的居住点是5栋203室,屋子装修得古色古香,但又充满各种先进的高科技产品,比如新风系统和指纹锁。程圳清进屋之后让何危随便找个房间,哪里都能住。他走到封闭阳台,往躺椅上一睡,惬意自在。
“你倒是挺会享受的。”何危端着水杯,“精致生活,解放双手。”
“我也是来了这边才开始尝试着改变生活的。”程圳清的脚轻轻点着地,让摇椅保持晃动,悠悠道,“原来为人民服务,和那些毒贩拼得你死我活,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是未知数,还谈什么生活?”
“后来来这里之后,忽然想开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程圳清笑道,“你不是这两个月也没上班办案子吗?怎么样,是不是也不想回到那么繁忙的节奏里?人呐,就是这样,一旦接触到简单快乐的生活,就乐不思蜀,不想再回到那种紧张的高压氛围中。”
“没有,”何危的语气无辜且冷淡,“我只感觉很无聊,忽然那么清闲,生活都失去乐趣。”
“……你真是个怪胎。”程圳清歪头沉思,“难道是因为身份调换的缘故吗?如果你没有来到这边的世界,是不是就不会变得这么无趣了。”
何危在深夜难寐时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他如果没有来到这个世界,那现在会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性格?会不会普通的职员就是他的将来,这辈子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不会遇到惊艳的人,感情也不用受尽折磨,庸庸碌碌过完平凡的一生。
“可能会比现在还要无趣吧。”何危耸了耸肩,“做一个公司职员,娶一个不是很漂亮但性格却很好的老婆,再有一个看上去乖巧却总是不省心的孩子,可能人生就是这样了吧。”
“等等,”程圳清抬手打断,“你不是Gay吗?还要娶老婆?”
“……我不是,除了程泽生之外,我没有喜欢过男人。”何危看向他的目光高深莫测,“难道你一直认为是我掰弯你弟弟的?”
程圳清双手拍得啪啪响,真聪明,一猜就中!
何危懒得理他,坐在沙发上食指一下一下盘着杯口,心想:如果真的是生活在那个世界,他还有可能遇到程泽生吗?
一个是在不同的世界爱得百般艰辛,一个是在同一个世界里形同陌路,不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何危想要的结果。
———
程圳清一身黑衣黑裤,全副武装的打扮,再戴上口罩和墨镜,回头问:“你能认出我吗?”
何危皱起眉:“你要抢银行?”
程圳清拿出相机,是去拍照片。抢什么银行?况且他这种情况,抢了都没地方花,时间重置还是一分钱带不回去,气人不气人。
何危一看日期,想起来今天是他和程泽生一起去吃姜母鸭,然后在那里遇见钢琴家的粉丝。虽然知道照片就是程圳清跟在后面拍的,但……何危打量着他的装束,脑中只有“猥琐”二字可以形容。
“对了,上次的照片你让他看了吗?”
程圳清正在调整口罩,摇头:“没呢,但他之前已经见过你,这可比照片暗示的作用厉害多了,可能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也对。”何危点点头,“毕竟是我。”
程圳清无语,有时候也挺佩服何危这种人,弄不懂他是怎么能把自卖自夸说得那么坦然且随心所欲的。
他原本打算一个人出门,何危也换了件深色的衣服,要一起去。一问原因,何危语气淡然,理由充足:“去见见程泽生,想他了。”
“……?”程圳清考虑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现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你,你这算——自己插足自己?”
何危拍拍他的肩,好想法,他连见面都还没考虑,程圳清都开始联想插足的狗血剧情了。
“不是,这样真的很难办啊。”程圳清抓了抓短发,“我弟弟要是遇到两个何危,他到底该选哪个?我估计他能疯掉。”
“不用选,两个都是我。”何危微昂着下巴,“我相信他不会纠结,他既然喜欢我,就不会在乎我是过去还是将来的何危。”
他们两人去城南的美食街,如同预料一般,程泽生和何危遇到了钢琴家的粉丝,但不知为何,竟然有不知名的路人惊叫起来,瞬间将数道视线一起集中到程泽生的身上来,粉丝和路人挤挤攘攘,将程泽生团团包围住。
“程泽生啊啊啊啊!给我签个名!”
“是真的程泽生吗?他怎么在这里?是在录节目?”
“快拍啊!难得见到真人!”
何危和程圳清面面相觑,变数又产生了。
然而更大的变数是,一直在人群外看热闹的何警官发现了他们,敏锐的直觉立刻让他察觉到不对劲,挤过人群往他们所在的方向赶来。
“操!你看见我了!”程圳清揣起相机,推了推何危,“快快快,咱们快撤!”
何危思索片刻,手抵着程圳清的背,将他用力推出去。
“……?”程圳清傻了眼,何危指指自己,再指指人群里的程泽生,两只手指做出“跑”的动作。程圳清瞬间反应过来,更想骂人:他妈的还有这种人?爱情真他娘的伟大!
程圳清压了压帽檐,晦气无比当起诱饵,奔跑的英勇身姿成功将何警官完全引走。
程泽生汗颜,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这钢琴家人气也太旺了吧?他该怎么解释自己不是钢琴家、不知道会不会参加比赛以及现在真的不是在录节目?
忽然,一只手攥住他的手腕,何危低沉的声音响起:“跑。”
程泽生接受到指令,一转身,果真发现何危已经为他打开一条通道,脚下立刻行动起来。
何危拉着程泽生奔跑在街头巷尾,手是热的,脉搏在鲜活跳动,程泽生完好的存活着,让他产生一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拐进一条小巷之后,何危压着程泽生,捂住他的嘴,食指竖在唇上,示意他先别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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