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找你了解一下你哥哥的情况,”程泽生瞄一眼签名,“何陆是吧?长得真像。”
何陆没说话,回头看了一眼停尸间。程泽生一双眼像是探照灯,仔细打量着何陆。他和何危身高体型相仿,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唯一能一眼看出的差别就是何陆的右眼角下有一颗很小的泪痣,而何危的脸干干净净,估计身边大多数人都是通过这个来区分这对长相极其相似的兄弟。
除了体貌方面极高程度的相似让程泽生感到诧异,何陆的反应才是最让人意外的地方。都说双胞胎之间的感情非比寻常,特别是同卵双胞胎,彼此之间甚至存在心灵感应,其中某一个死亡,另一个会痛不欲生。就算这是夸张的说法,但该有的悲痛情绪肯定免不了。
但何陆却是态度非常冷淡,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淡淡开口:“要问我什么?”
“一些基础信息,有关你哥哥的性格还有喜好……”
“不清楚。”何陆快速打断他的话,“关于何危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清楚。不如去问他们公司同事,我想都会比我了解的多。”
“……”程泽生质疑,“你们真的是亲兄弟?”
“法律意义上是,不过我不想承认。”何陆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没事我就先走了,下午还有会议。”
说完他也不管程泽生是否答应,擦肩而过离开。江潭对着他的背影竖起大拇指:“绝,我已经有三年没见过签认尸手续像是签百万合同的人了。”
程泽生皱眉,感觉这个何陆很有问题。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对亲生哥哥的态度如此冷漠,连认尸都像是走个过场,还是赶着会议之前抽空来的,像足了代办活儿的。
柳任雨拿着保温杯进来:“老师,您要的菊花枸杞茶。”
“!”江潭像是被烧了尾巴,一把将保温杯夺走,瞪着程泽生,先下手为强,“最近熬夜上火,这是降火的!和年龄没有关系!”
程泽生还在思考何陆的问题,猛然被一打岔,抬起头一脸莫名其妙:“不就是保温杯里泡枸杞嘛,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人到中年,都懂的。”
“……”江科长拧开杯子,灌一大口中年男人必备的枸杞,修身养性,拒绝飙脏话。
———
江潭和柳任雨在解剖室里工作,程泽生旁观顺便帮忙做记录。江潭检查到何危的右手:“泽生,这里有重要线索。”
程泽生走过去一看,发现修剪圆润的指甲里有浅粉色半透明状物质,用牙签挑出来一看,是皮肤组织。
“能抓到丝丝见肉的程度,肯定不是自己的,”江潭将皮肤组织装好,递给柳任雨,“结束之后送检,尽快做出DNA分型。”
解剖室里的清冷空气被一阵铃声打破,师徒俩一起盯着程泽生,江潭拉下口罩:“你这是打扰法医情绪,影响尸检的精确性。”
“您多专业,江南一把刀,哪能被一个电话搅黄了。”程泽生拿出手机,对他打个手势,“黄局的,我去听领导指示,你们继续。”
来到走廊,电话刚一接通,黄局低声问:“在哪儿呢?”
“局里,”程泽生顿了顿,“您有事?”
“来我办公室一趟。”
程泽生沉思,最近好像也没做什么得罪黄局的事,老狐狸的窝能去。两分钟不到,他已经站在局长办公室外面敲门,得到应允之后推门进去。
黄占伟在品茶,助理站在一旁:“程支队,您请坐。”
“别,我站着就行,黄局有什么就直说吧。”根据以往的经验,坐下准没好事,再倒上一杯茶,那就完蛋,领导深层教育开始。
“那就站着吧。”黄占伟和助理说话,“小陈啊,那个新宿舍已经开始分配了,这两天就把递上来的申请筛一下交给我,这么紧俏的资源,可得先紧着局里需要的同志。”
“……”程泽生坐了下来,“黄局,今天您想聊多久聊多久,我案子不查了都陪你唠。”
黄占伟瞪他,茶杯“咣当”放桌上:“小兔崽子,你当我想跟你唠?省厅那边今天又来人了,看样子你小子时日无多。”
“又让我去给省厅当花瓶?”
“哎,怎么说话的,你进的是省厅刑侦队,”黄占伟声音一下变虚,“顺便兼职公共关系科的对外任务。”
“那不就是花瓶吗?去了之后本末倒置,我的主要任务是对外接客,查案都没我什么事了啊。”程泽生翘起腿,“这都拒三五回了,还不放弃,是不是哪家领导千金看上我了?”
黄占伟把脸一虎,让他别瞎说,领导这是看中他的才能,所以才想提拔提拔。哪知道天下还有这种人,升职加薪走仕途不要,偏偏喜欢累死累活、起早贪黑和犯罪分子打交道。
程泽生恰好一门心思扑在上面,他因为这张脸,一直被质疑办案能力,刚进局里公共关系科就总想着挖角,打算调他过去,对外撑场面。程泽生死活不肯,愣是钻在刑侦队里,遇到重案要案头一个冲在前头,就是想让别人看看,他程泽生不是靠脸吃饭的怂货。
一晃几年过去,程泽生好不容易做出点成绩,凭着自己的实力坐上市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的位子,结果省厅又来挖人了,他更加不肯过去,话都说明了,让他去省厅当花瓶,那不如证件一交,辞职不干也就那么回事。
“诶……我还能不知道你什么想法?这不是又回了么。”黄占伟把茶杯递给助理,续杯。他看着程泽生,“泽生啊,说实话你爸倒是真的希望你能转去公共关系科,不用冲锋陷阵的,他已经没了一个儿子,再不能……”
听他提到自己死了几年的哥哥,程泽生“刷”一下站起来:“黄局,您别劝我,我哥被毒贩打死,他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当年我干刑侦他去禁毒,我们俩约好了谁也不会半路退缩认怂,我爸不理解,您该懂的吧?”
黄占伟张了张嘴,被他堵得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程泽生顺手掸了下沙发上不存在的灰,快步走到门口:“我还有案子要查,下次这种事您老别请我喝茶了,真要让我从前线下来,还不如干脆点,扒了我这身警服。”
他几乎是将门甩开,整个市局里也没几个敢甩黄局长的门,程泽生就是其中一个。黄占伟看着他的背影,仿佛又见到程圳清那股子刚劲。这俩小子果真是亲兄弟,走起路来背都拉得笔直,像一杆漂亮的标枪,连犯脾气的模样都九成相似。
程泽生半个身子已经出去,黄占伟回神,赶紧叫住他:“哎!回来!房子不要了?!”
“申请不是还没批吗?”程泽生一手扶着门框,终于回头。
“那是别人!”黄占伟从抽屉里摸出一把钥匙,扔过去,“你的我准备好了,知道你和你爸有矛盾,早就想搬出去住。不过我也答应老程,尽量看着你,别让你和你哥一个下场。”
程泽生接住钥匙,惊喜不已,刚刚憋着的那股火瞬间下去了:“怎么不早拿出来的?早说新宿舍已经搞定,我坐在这儿听您唠叨多久都行。”
黄占伟直摆手,把他赶去办案,别在这儿气人。程泽生手中转着钥匙回到大办公室,乐正楷正在看现场拍回来的照片,抬头瞧见他一脸春风得意:“什么事这么美?”
程泽生把钥匙“啪”一下拍到桌上:“看见没?下来了。”
“未来域那个单身小公寓?”
“不然呢。”
乐正楷惊叹:“你这后门走得也太狠,本地的家里有房有车,还好意思申请宿舍。关键是还给你批了,我都想去检举揭发黄局偏袒。”
“别说,我真以为老黄不会批,他刚刚在办公室里提起我哥的事,当场我就翻脸了,闹得挺难看。”
程圳清算是程泽生的阴影魔障,他自己不提,也不给外人提。主要是因为当年他哥的尸体在中缅边境被找到,被毒贩折磨得惨不忍睹,几乎看不出人样,运回来之后程泽生快疯了,那一年办案子逮到有贩毒的都先揍一顿再说。
所以说身为亲兄弟,有着血脉相连,看见对方的尸体摆在面前,怎么可能情绪会那么淡泊,当做无事发生。
程泽生又想起何陆,柯冬蕊和向阳回来了,把调查到的社会关系资料递过来。何危的社会关系很简单,他为人内向,几乎没什么朋友,也没有和父母弟弟住在一起,而是单独住在一间小公寓里,简简单单的一页,就是他全部的生活轨迹。
程泽生忽然灵光一闪,抬起头:“他和家人关系不好,是不是因为性取向?”
向阳挠挠短发:“这一点他的父母和同事都没有提到啊……”
程泽生指着调查报告上的一个地名:“这个地方表面上是音乐酒吧,实际上是Gay吧,圈内人都知道。”
办公室一瞬间安静下来。
程泽生被这些好奇的异样目光盯得直起鸡皮疙瘩,特别是向阳和乐正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问什么都摆在脸上。
“瞎想什么?”程泽生把资料卷成棍状从他们头上打过去,“前几年抓人去过那儿!全忘了?一个个什么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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