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乔璟不会。这一点，他非常清楚了。可是现在的乔璟……他不确定了。”
“为什么说当时的乔璟不会？”
“因为那些证据里，有很多关于我的东西。如果曝光，就会把我一起牵扯上。”天知道岳霖在说这句话时候的心情，就仿佛有几百把刀，轮番往他心上扎。
“……好吧。”程开无奈地耸肩，心想我这学弟呢，以前确实是个痴情种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现在虽然“知错就改”，可却还是把自己逼上了绝路。这个人，真是让别人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
医生很快就出来了，确定那是虚惊一场，不过，却意外发现乔璟的脖子上有一道浅浅的淤痕没有消退，看来是对方想来个双重保险。
“这个晋宸……别让老子看到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医生，他现在是昏迷还是……”
“昏迷。不过很快就行了。你们家属是怎么当的？让病人一个人待在房里！这下好了吧？出事了吧？还好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否则……你们后悔都来不及！”
“对不起……”
“第几次了？岳霖，你说这是第几次了？”
“……”岳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现在只想跪在乔璟床前忏悔，向他承诺，自己再也不离开他了。可是事实上，当这种事情第二次发生的时候，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出事的是乔璟的亲爷爷啊！他能狠下心不去管他吗？
所以晋宸在抓人的弱点这方面上，一向做得很好。
两个人刚才就这样在病房外面自顾自地说着，完全忽略了偷偷跟上来的景爱。这会儿知道乔璟没事，心情陡然放松之余，才想起似乎有这么一个人。岳霖转头往去，就见景爱站在离他们大约十步远的地方，摇摇欲坠，不用看也知道，脸色一定也十分苍白。
“晋……宸……那个……混蛋……小璟……我的小璟就在里面吗？我可不可以，进去看看他？”
“对不起夫人，我的病人需要静养。您改天再进去吧。”
“……”
程开背对着他们，偷偷朝那个医生竖了一下大拇指。
“那……我不进去……我就在窗户那边，远远看一眼，行吗？”
“这……”
这种要求听起来实在是太卑微了，让人不忍心拒绝。此时此刻，岳霖想，她也不过就是个母亲。
“让她……”
“好吧。”程开讽刺地笑了笑，“只要他清醒之后，你不要来打扰他，昏迷的时候，你想看多少眼，就看多少眼。我们没人拦你。”
他本以为，这番纯粹就是刺人的话说出来之后，景爱的脸色应该更不好了才对。可是没想到，景爱听了非但没有不舒服，反而郑重地跟程开道谢，“谢谢。”
然后就自己走到窗户那边，用手扒拉着往里面看。此时，其他人都注意到，她脚上是没有穿鞋的，因为如此，原本白净的脚背，已经沾染上了些许灰尘。可是她毫不在乎。
因为病床距离窗户有些距离，所以景爱要尽量踮脚并把头尽量贴着栏杆，才能看清躺在病床上的乔璟的全貌。
由于刚才的变故，乔璟又被医生戴上氧气罩，并且浑身上下重新插上了管子。他整个人就这样隐藏在薄薄的被子里，完全看不真切，只能描摹出一个大概的人情。
不过即便是如此，景爱也已经是很满足了。
这是他这二十年来，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乔璟，虽然还是躺在病床上。
第169章 儿子
儿子承受的苦难太多了，这让她想把一切她所拥有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她突然觉得，以往她所坚持的一切，都不太重要了。尤其是当她想到乔璟父亲的时候，就更是觉得，什么都比不上一家人好好地在一起。
可惜，这注定永远只是奢望。
景爱的泪水不知不觉越流越多，她也无心去擦，只是让它顺着脸颊流下，导致脸上的妆容都化得不成样子了。也幸好这是在国外，否则被拍了又是一条大新闻。
“看够了吗？前辈。”
“程......开？”景爱转过身来，微微仰头，直视着程开的眼睛。她的面容很憔悴，仔细一看，还能看到眼底的青黑，一看就是好几天没有睡好觉的。
“难为前辈还知道我。”程开勾起一丝讽刺的微笑。
“我是老牌影后，你是新晋影帝，咱们级别说起来都是一样的，怎么会不认识。”
“但您一定不知道我跟您儿子，是校友，只隔一届。乔璟大学读的是表演系，出来后应该当一个演员。可是他每回用心演剧本上的故事的时候，就会想起他的生母，最后就总是演不好。所以，他毕业以后，只能选择幕后行业。可是他又实在喜欢演戏，因为他觉得这会让她离自己更近一点。那么怎么办呢？他就选择了经纪人这个职业。他本以为，他也会在这个职业上找到他的价值，可是没想到，他最在乎的人，都伤他最深。不过这也没关系了，乔璟他现在是真的不想计较了，他……”程开说着说着，就想起有天乔璟单独跟他说的话，不禁暗道好险，差点太激动就说秃噜嘴了。
不过好在在场的这两个听众都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乔璟醒了。
瞬间医生和护士们又都跑了进去对着他摆弄了一番，似乎还有人俯身问了他一句什么。乔璟好像回答了，但随即又闭上了眼睛。
景爱一直扒着窗棂紧张地看着里面的一切，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个看不见，乔璟又会出现什么状况。
事实证明，她这种预感是对的。没过多久，原本正在检查的医生，突然停下自己的动作，用手大力拍着乔璟的肩膀，神色焦急，好像还在大声呼喊着什么。
几个人见状赶紧冲进病房，想要靠近病床，但是被护士拦下了，因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医生给乔璟打了一针肾上腺素。
“乔璟！乔璟！医生他怎么样了？刚才不是醒了吗？这突然间又是怎么了？”
“对啊，我们这刚才明明见他睁眼了啊？怎么突然间又不行了？”
“你才不行！”岳霖转头，恶狠狠地瞪着程开，吼了这么一句。然后又回过头去询问医生，“他……他……他突然昏迷，是什么原因？”
“呼吸衰竭。”医生一边查看乔璟脖子上的伤痕，一边说。
“你们过来看看，这个瘀痕颜色变得越来越深了。我们怀疑是后遗症，为了保险起见，建议病人待一段时间的监护室，方便我们观察。”
“能不能不要待……乔璟他不喜欢那里面的氛围。他觉得住在那里，会每天被死亡环绕。这不利于他的恢复。”
“放心吧，他没有几天是醒不过来的。”
“可是医生，您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医生，那他要是醒了怎么办？没有人陪他说话，多寂寞啊！”
“每天有一个小时的探视时间。”
“……”其实岳霖也知道，就算给他一小时见乔璟，乔璟也不可能理他，甚至不会与他说过一句话。
他的理智告诉他，进监护室是对乔璟最好的选择，但感情上，他不希望，因为这意味着他一天当中有二十三小时见不到乔璟。
其实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并非是难以忍受，只是他很心疼乔璟。
他不知道当乔璟醒来，看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鬼地方，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反正他是一定会崩溃的。
他们说的什么，景爱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的，她只是失魂落魄地盯着儿子的脸看。
看着看着，她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一幅幅画面，一会是一家三口在海边堆沙子，一会是儿子生病夫妻二人守在床边悉心照料，然后最后，定格在自己狠心坐车离开，儿子在路中间站着的画面。
景爱走的时候，乔璟没有哭，只是红了眼眶。但父亲被确诊癌症的那一天，他哭了。
在父亲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最后骤然知道一个事实，也许他很快就是没有亲人的小孩了。
错过的永远是错过。
景爱明白，自己无论再怎么补偿，也无法帮他找回那缺失的二十年。于是她冷静下来，上前轻轻捏了捏儿子冰凉的手，并把它贴在自己的脸颊，想了很久之后，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她对程开说，“不要告诉他，我出现过。”
“您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一直很爱他。当初狠心离开……也是想要给他最好的生活。他爸爸……那个人理想大于一切，只适合当他的小少爷。可是外面的生活，完全不足以支撑他追逐自己的理想。”
程开听不下去了，“你不要再为自己的错误辩解了。错了就是错了，从来没有什么理由。”
“你说得对。错了，也就错了。人啊，要往前看，不要总沉浸在过去那些本不该存在的记忆里，耽误别人，也耽误自己。”
景爱的最后这番话，竟是让在一旁默默听着的岳霖豁然开朗。他想，景爱的这一生，虽然也做了很多不可原谅的错事，但她走过的桥，毕竟比自己走过的路还多，有些道理还是懂的，只是没有做到而已。而自己能，是真不懂，当然也更做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