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托着它闭目演算一阵,睁眼说道:“阁下的命数有些奇怪,分明死过一回,时隔半年之后,竟又连上了。却不知是何道理?”
慕鹤轩在听到“死过一回”的时候,心里便是一突。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对方知道了他重生的秘密,却看到对方脸上单纯的疑惑,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心里也就信了大半。
但他还不想做亏本买卖,毕竟,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如今还离得太远。他总要为魏景行争取一点当前的利益。
“不知阁下,这次是带着怎样的诚意而来?”
“家师与珩玦神医是多年至交。不知这样的诚意,足够吗?”
够!太够了!
他们可不就是要找珩玦神医吗?有了他,魏景行的病就有希望了。
只是……
“珩玦神医不是在云游吗?”
“但家师可能找到他。”
这就足够了。因为珩玦神医有个怪脾气,他不想让人找到他,别人就一定找不到他。
“成交。初次见面,在下穆白羽。”
“在下袁成书。”
交涉成功,慕鹤轩让小美撤掉了结界。
袁成书上前尽职尽责地给魏景行看病。接收到慕鹤轩不信任的眼神,他笑了笑,说:“其实我的真正兴趣是研究医术,虽然没有珩玦神医这么厉害,但也堪堪可以信得过的。”
只见他伸出两指,搭在魏景行暴露在外的手腕上,不一会儿就收回去。
“五脏虚弱,气血两亏。如果不是丹田处有一团真气护着,只怕早几年就应该无力回天了吧?”
“真气?”慕鹤轩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以前宫里的那些太医和自家找的大夫,从来没有吐露过“真气”这个词。
慕鹤轩毫不怀疑是因为他们把不出来。
这该说不愧是江湖人士吗?
“那可有根治之法?”
“这你就要问珩玦神医了,在下也只是略懂些皮毛。不过还请穆公子劝劝王爷,平日里切忌思虑过重,保持身心愉悦才是正途。”
“我会的。那吃的方面呢?”
“吃些温补易消化的就好。要少食多餐。”
“好的,我明白了。多谢。”
袁成书矜持地点了一下头,就出去在下人的引导下前往小厨房配药了。
魏景行直到傍晚时分才醒。
他之前太累了,慕鹤轩还嫌他醒得太早。
“饿不饿?正好刚才她们给端来了小米粥,先吃点儿填填肚子,一会儿好喝药。”
魏景行借着他的力道坐起来,半靠在软垫上。
再由他端着碗,一勺一勺地喂着。
慕鹤轩絮絮叨叨地说着他昏迷这大半天的事。
说起梧桐阿勒他们都被安排在不同的院子里;说起张立虽然离得不远,但他要过来也不容易;说起陈福歆来看过一回,还留下了不少名贵的药材,看来这几年没少搜刮……
当然,着重还是谈起了袁成书的投诚。
多数时候是慕鹤轩说,魏景行默默听。一来是他刚醒精气神不好,提不起力气说话;二来他很喜欢看慕鹤轩说起这些事时的神采飞扬,好像他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慕鹤轩说了一半,也想起来袁成书的嘱托。
“看我,总是这么粗心,你刚醒来,还是别听这些了。我看你啊,就是因为思虑过重,这身子才七劳八损的。跟你说些轻松的事吧。我打听到,每年这个时候,丹阳会有外地的耍猴艺人过来搭台演出,为期一个月。等你好全了,我们去看好不好?”
“好。”
“……”魏景行这幅纵容的样子让他想起了两人第一次正式认识的时候。彼时的他躺在床上,而他坐在床边,也是类似的对话。
自己后来还打趣过他除了“好”就不会说别的了,那人也不恼,依旧是眉眼弯弯,要溺死人的眼神。
一晃都大半年了啊……
“阿行,除非我先离开你,否则你不准离开我。”
“好。”
南方的天总是多变的,下午还艳阳高照,晚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个夜晚,又不知有多少人无言枯坐到天明。
陈福歆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他只点了一盏煤油灯,却将窗帘全部都拉上了。
“你是想放权吗?”
“不,我不想放。”
“那你在纠结什么?”
“魏景行是‘明主’,我能借他实现我的抱负。”
“……”
“同时他身体不好,我又能将权力牢牢握在手中。”
……真是个好算盘啊,但愿你不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一道惊雷闪过,照亮了屋内的场景。
房间内自始自终,只有陈福歆一个人。
而他的面前,是一尊铜镜。
第67章 鸿门宴(一)
第二天,魏景行他们很快又见到了陈福歆。他照例让人抬了一堆补品过来,礼数周全,笑脸迎人,完全看不出昨日傲慢嚣张的样子。
他这是服软了?还是又是另一个陷阱?
果然,寒暄几句,他就说明来意,原来两日后在临江阁有一场接风宴,请他们去参加。
什么接风宴,鸿门宴还差不多。
这是给他们下马威和一探虚实来了!
但魏景行和慕鹤轩都明白这是一个关键的机会,把握得好,可以震慑那群人,从此掌握主动权,把握不好,就会被人挟制,一言不合甚至有可能会被当场格杀。
“我们现在势单力孤,如果贸贸然前去的话,必然会被把持。这样,我在这里有一些旧部,我让小美去联系他们,如果他们肯来,多少是份震慑。”
“你拿什么让他们相信你,别说他们现在还不是你的底牌,就算是了,你打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就是那个死而复生的平城王世子?”
“……”慕鹤轩不说话了,他确实是欠考虑。很多事情上,魏景行思考得永远比自己全面。
这是自己拍马也赶不上了。
他的二十多年,都生活在步步杀机的环境中,而自己的前十六年,还活在别人为自己编织的美梦中,入京的四年只顾自怨自艾,以至于又跌入另一个美梦。重生以来,他一直在努力成长,想要追上他的脚步,但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越是心急,反而有时候处理事情就很草率。
“墨玉。”
是了!自己还有这个!慕鹤轩摸摸左胸的部位,这大概是老天给自己的馈赠。凭着它可以调动暗帝的势力。
现在暗帝死了,但是消息并没有传出,自己只要狐假虎威一下……
“阿行!你上辈子是女人吧?”
“嗯?”
“不然怎么会这么细心?”
“……”
“不过你是女的也肯定是我媳妇。”慕鹤轩蜻蜓点水般的在魏景行的额上啄了一下,拍拍他的脸颊,“媳妇儿你再睡会,外面的事就交给为夫了。”
魏景行笑眯眯地看着他,目送他离去,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 他不介意让他占些口头便宜。
在慕鹤轩关上门的瞬间,魏景行的脸色也变了。他手捂住胸口,身子向侧一歪重重跌到床上。
他们还是按捺不住动手了。
有人根本不想让自己参加这个宴会……
“哼。”
魏景行抬手捂住嘴巴,感觉有黏稠稠的液体流出,张开五指一看,是一汪暗红的鲜血。
他挣扎着下床,踉跄着走到铜盆面前,掬水把自己清洗干净,然后将水从窗外倒出去,看着它顺着路沟流走。
再挣扎着回到床上,做出睡觉的假象。只是,连被子也没有力气拉上来了。
至于那些被撞翻的椅子……
所以当袁成书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片狼藉的房间。
“该死!”他暗骂一声,快步走向床的方位,扶起魏景行,先动手封了他胸口的几处大穴,再掰开他的嘴给他塞进一粒药丸。
过了一会儿,魏景行渐渐回缓过来。
袁成书拉过一旁的软垫扶他靠在上面。
“是我疏忽了,早晨喝的药一时不防被人下了点东西。”过了一会,看魏景行没反应,他又小心翼翼地问,“两日后的晚宴?”
“凝心丸,两粒。”
“万万不可!”意识到自己失态,他用眼偷觑魏景行,见他神色未变,又放低了声音说:“那玩意您不能再吃了…您……”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魏景行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睛正看着他。乖乖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里面的黑色小丸,“只剩下一粒了……”
魏景行眼都不眨一下就拿过来扔进嘴里。
袁成书被他的豪放做派给惊呆了,老大你真的不需要再犹豫一下吗……
是的,袁成书这个人在慕鹤轩面前可以随意扯皮,或者一本正经的叮嘱慕鹤轩看好魏景行不让他劳神。但是一旦在魏景行本人面前,他就彻底萎了,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气场决定一切。
该说这不愧是紫薇星君下凡吗?
再说慕鹤轩这边,他通过小美的隐身术法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小巷尽头的一座门户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