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并不影响程郁对即将到来的夜晚的期待,吴蔚然要赶着去安排工作,早早就走了,走之前叮嘱程郁早点过去,还给程郁留了张工作证,说如果程郁待着无聊,可以拿着工作证去后台找他。
程郁在黄昏时分出发,外边又开始落下细碎的雪花,因为有演出的缘故,常年不太亮的路灯好像也亮了一个度,程郁闷头走着,只觉得亮堂堂的。
快要过年了,小孩子都放了寒假,厂里突然热闹许多,好些家长是带着孩子一起来看节目的,他们手上带着玩具和零食,一路吵闹而喜庆。
吴蔚然给程郁留的位置果真比车间集体安排的座位要好,机床车间这种没什么存在感的小车间,连一个节目都报不上去,座位也在最左边的最后几排,而吴蔚然留给程郁的位置则是正中间第四排最中间,观看视角极佳,电视台的三角架就立在程郁后面,一个记者守在三角架旁边,举着相机飞快地按下快门调参数。
节目八点开始,七点就有观众陆续进场,程郁来得早,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他手伸进口袋,摸到吴蔚然给他的工作证,想着要不要去后面看看,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
因为程郁看见吴蔚然站在前台后台入口的那扇门前焦虑地打电话:“说了多少次了粉色桌签提前做好拿来,你们组的组长没有交代你尺寸吗?重新做一份,然后按照参会名单的顺序排好拿给我。”
“结束之后的员工聚餐吗?领导说要做的吗?那我等会儿再联系您吧,嗯,大概一小时以后,你们先做准备,一桌十二人是吧,具体的我待会儿确认了让孙姐跑一趟。”
“开场舞的人,开场舞的人注意收着点,我们加了一排桌子,所以不是你们彩排时候的场地大小了,不要直接蹦到领导面前去了。”
“出节目的车间,每个车间至少出一篇稿件,孙姐,你留心帮我把电视台的几位留一下。”
程郁看他风风火火,最终还是没有动,老老实实坐在原位。俱乐部是老建筑,虽然修缮,可最大的问题就是暖气管道不像厂里其他地方那么热,尤其是观众没有到齐的时候,总觉得坐着冷飕飕的。程郁低着头跺脚,来得太早,他的脚都有些冰凉了。
一直这么坐到将近八点,四周的座位都坐满了人,只等着节目开场了,厂里一行领导才终于入场。他们中间簇拥着另一个人,看不清长相,但是都西装革履的,很是隆重的样子。
被领导们簇拥着的人跟领导们一起坐在第一排,在程郁左前方的位置,隔了两排,程郁能清晰地看到他的后脑勺。他的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朝后梳着,姿态端正,而且目不斜视。
在程郁身后的电视台比程郁敏感许多,一看这样的阵仗,就知道中间这位才是今天的核心人物,摄像机和镜头都对着他一阵猛拍。或许是快门声闪得太快,那人转过脸来望向镜头,含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程郁看到那人的脸,呼吸骤然停顿。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已经忘记躲藏,再度看向那人面前的桌签,而后他沉默地僵在原地。
音乐响了起来,穿着漂亮的演出服的姑娘们鱼贯而出,在台上飞快地舞动,程郁无暇去看,那些漂亮的裙摆尽数化成他眼角余光的掠影。
坐在他前面的那个人,程郁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原来他叫赵铭译。而从前,这人都是冷着脸站在程郁面前,不近人情地说:“你好,我是赵秘书,先生让我来接你。上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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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们快要进入狗血副本了
第28章
赵铭译显然也看到了程郁,他微微颔首点头示意,没有任何惊诧或是意外的成分,好像他并不奇怪为什么程郁会在这里。或者换句话说,他早就知道程郁在这里。
程郁的心沉沉地坠了下去。他无法安慰自己这是一场偶遇,也无法安慰自己赵铭译只是另谋高就,不再是那人的心腹——赵铭译是跟他同甘共苦的助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他们家族的忠心护卫。
而程郁也在这一刻懂得,那些所谓招商引资会有大动作大手笔的人来自何方,他心里乱糟糟的,不想自作多情地觉得这是因他而来,但他心里更明白,这半死不活的工厂,又有什么一定要投资改革的价值。
按照节目流程,领导入座后,先会进行开场舞,然后由主持人介绍领导,领导上台发言,节目才能正式开演。因此虽说是八点开始演出,实际上起码要拖到八点半才会开始。
这是厂里一年到头的重头戏,除了各个车间出节目由车间来负责之外,一多半的工作都是吴蔚然协调完成了,为了这事他奔波了至少大半个月,人都瘦了一圈。今天不仅是正式演出的日子,也是检验吴蔚然劳动成果的日子。更何况按照吴蔚然说的,厂里还会请到其他领导和重要人物,这个演出务必不能出任何差错。
而程郁心里很慌,他担心赵铭译会有什么针对他的举动,那么他就会是毁了吴蔚然辛苦工作成果的罪魁祸首,晚会会是什么情况程郁并不清楚,他只知道此刻他最佳的选择就应该是偷偷离场。
程郁坐立不安,他几次想站起身,但是中间的座位进出都不方便,况且镜头就在他头顶架着,他万万不敢档住镜头,就当他想猫着腰离开时,开场舞结束了,大幕拉开,主持人站了出来,台下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弓着腰偷偷摸摸的程郁在这样的掌声里显得格外突兀,坐在他身边的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道:“到底走不走啊?不走别挡道。”
前后左右都有人听到响动转头看过来,坐在第一排的赵铭译也耳聪目明,他再次转过头望向程郁,那眼神中分明写着让他不要想着跑,这一趟他就是专程为了程郁来的。程郁最终坐了回去,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睛。
领导的讲话向来冗长,这一次大约是顾及着贵客主宾赵铭译的身份,尽快地缩短了自己讲话的时间,将舞台留给赵铭译。
赵铭译穿着一身剪裁十分得体的西装,不论是从做工、面料还是设计,都与厂里领导身上的西装形成鲜明对比。虽然远远望去都是一身黑色的严肃的正装,但当赵铭译站在舞台灯光下时,他外套上用暗线绣出的精细花纹若隐若现,莫名就带着一股贵气。
赵铭译的讲话并不长,他向来话少,这甚至是程郁第一次见赵铭译一次性能说这么长的一段话。他讲话有着一贯以来因高效克制而养成的习惯,言简意赅,以一种极为官方的态度讲明此行的来意、未来的目标以及厂里会发生的改变。
“我作为海源集团此次项目的负责人,愿意同金泰以及金泰人一起,做出改变,带来效益,盘活市场,最重要的也是最务实的,就是增加大家的收入。在不久的将来,海源集团的总经理翟先生也会来到云城,带领团队一起攻坚克难,以不破楼兰终不还的精神,完成海源集团和金泰共同的项目。”
赵铭译最后以这段话来结尾,他说完后,克制地颔首,而后抻展衣摆结束了自己的讲话。临下台前,他又准确地望向程郁的位置,程郁的眼神跟他对上,慌乱地避开了。
但没有人注意到这场眼神的交流,对在场观众来说,不管是画饼充饥还是真的会照做,赵铭译讲话的内容无疑大大鼓励了厂里众人,他们毫无保留地献上了热情的掌声,在喧嚣热烈的气氛中,程郁的情绪渐渐坠入冰窟。
赵铭译结束讲话过后没有直接从舞台下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而是从后台出来,厂里的礼仪小姐穿着廉价的旗袍有模有样地跟在后面,准备引导他回到座位上,但赵铭译拒绝了,他挥退身后跟着的人,然后站在观众席的侧门,示意程郁跟他出来。
程郁做不到违抗,他也没有胆量违抗,赵铭译这番讲话,等同于说他现在就是正经的钦差大臣,拿着尚方宝剑而来,程郁躲得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
猫着腰从观众席离开时,因为还在冗长的讲话环节,所以大家都心不在焉的,程郁的离开倒也没有激起太大的反对。他走到侧门边,赵铭译正站在那里等他。
尽管是他孤身一人,但赵铭译仍然保持着一以贯之的谦恭且冷淡的态度,他好像永远没有多余的情绪,是个不折不扣的机器人。
“这里讲话不方便,去外边车上说吧。”
赵铭译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程郁跟在他后面,心里七上八下的,有种末日将至的绝望。
天冷,室外北风呜呜,程郁缩着脖子,原本混乱的大脑被风吹得清醒了几分,又仿佛更加混沌了。他就这么勾着头跟在赵铭译的身后,直到走到停车场的位置。
赵铭译千里迢迢来到云城,市里派了最好的车接待他,两人上了车,车上还算宽敞,赵铭译伸手打开了车里的暖风,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和一张便签。
“先生给你的,这张卡里的钱让你临时先用着,纸上是云城新家的地址,年前就搬过去吧,先生在本家过完年之后就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