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宿舍楼下,曹瑞雪才开口了:“晚上大家一起来篮球场吧,陈子明跨年那天就说想跟大家一起玩,但是没法通知到每个人,所以大家一起来吧。”
赵雯闻言,瞥向曹瑞雪,而后冷冷笑了一声。
但不管怎么说,曹瑞雪已经发出了邀约,吴蔚然拉着程郁表示自己会去之后,大家分开回到各自的宿舍。
进了宿舍,程郁拉开自己羽绒服的拉链,长舒一口气,道:“跟她们女生在一起气氛太恐怖了,我真怕哪句话没说对,惹人生气了。”
吴蔚然也脱了外套,笑着说:“其实也不是女生都恐怖,是赵雯比较恐怖。”
程郁把外套挂回自己房间,道:“哟,听你这话,平时是见过不少女生,还知道别的女生不这样。”
吴蔚然站在门口洗手,笑着说:“你怎么总是这么想我,你这是对我有偏见。”他把手上的水珠甩干,撑在程郁房间门口的门框上,说:“你自己想想啊,平时你生活里,甚至是你们车间,你见过哪个人像赵雯这么喜欢阴阳怪气的?大部分都是虽然各自有各自的小缺点,但是没这么难缠难对付把,赵雯真的很难搞,你不是也怕惹到她吗?”
程郁歪头想了想,吴蔚然言之有理,他点点头,勉强认可了这个说法。
程郁和吴蔚然休息了一会儿,程郁靠在新买的沙发上,慢吞吞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把茶几抬上来?”
吴蔚然在另一个方向躺着,新换的沙发虽然不大,但是终于足以让他没两人都坐着,甚至可以躺着了。吴蔚然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道:“我看这个沙发现在体验感就很好了,茶几还可以再多吹几天。”
程郁用脚轻轻踢了下他的小腿,道:“你说什么呢,过两天又要下雪了,我们得尽快把茶几和柜子搬上来。”
于是吴蔚然慢吞吞地翻身坐起来,搓了把脸,道:“那现在就下去吧。”
程郁和吴蔚然把茶几抬上来,又收拾了好半天的房间,只随意弄了些吃的吃完,就已经到了天黑日落的时候了。
“这个元旦假期就这么过完了,我感觉什么都没干呢。”程郁说。
吴蔚然在忙着踩高爬低地擦柜子擦桌子,闻言说:“假期用来无所事事本来就是享受。你知道我最忙的时候,连续一个月一天假都没休过,那会儿我最想干的事情就是睡个懒觉。”
程郁扭头看他一眼,笑了笑,突然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好像没听你说过。”
这是程郁第一次对吴蔚然的事情表现出好奇心,吴蔚然当然没有不回答的道理,他直起身,先想了一会儿,大约是思考怎么措辞,而后才开口。
“我之前在乡镇。我是大学毕业选调过来的,要去基层锻炼两年,我就分到了云城底下的一个乡镇工作,乡镇上嘛,虽然部门都有,但是职责划分还是比较散漫,所以我名义上是宣传口的,实际上什么工作都做。小地方也没什么重点宣传工作,我就是其他几个部门的跑腿工具,反正两年的时间什么都干过了。”
“那后来呢?你怎么来云城了?”程郁问。
“因为两年服务期满,按理说我该回上级单位,也就是乡政府的上层,但是总归没什么前景,我也不想去,就想了想办法到云城来了。”
吴蔚然说得模糊,但程郁想了想,大约也能想到是什么情况,于是没再深究这个话题,只说:“云城也挺好的。”
吴蔚然说了自己的经历,想问问程郁的经历,又觉得他背后有许多故事可言,不知要从何问起,也不知道他问了,程郁会不会回答他,于是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这种问题不该由他开口,应该是在程郁愿意的时候主动开口。
吴蔚然的人生顺风顺水,他没有经历过太大的波折,所思所求都唾手可得,既不曾吃过多少苦,也不知道人生的坎坷能到什么程度。
他的将来几乎是康庄大道,按照父母和姑姑一家为他规划的,他在厂里再锻炼一两年,就能够以市区调任的名义调到市里,然后稳扎稳打,步步高升。姑父在市里是个不算大但也不算小的领导,一手遮天做不到,但是手头也确实有一些权力。如果吴蔚然将来能接他的班,那当然是很好,如果吴蔚然由他引进门,而后自己摸索出更宽广的一条路,家里人也只会更高兴。
吴蔚然永远记得姑姑跟他说的话,在他来赴任之前,姑姑说:“对咱们这样的人家,可能离手眼通天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但是一步一个脚印,能在云城站稳,那以后的路也就不用愁了。”
所以吴蔚然身上有一种责任感,这种责任感说是家族使命,或许有些过分,只是他仰仗了姑姑姑父一家的帮助,就不能不为他们的期待出一份力。
吴蔚然曾经很明确的人生路,在遇见程郁以后,尽管未曾偏离,却总是被他吸引。程郁走在另一条路上,吴蔚然不知道他要走到哪个地方去,可能程郁自己也不知道,他就这么带着些茫然,以及轻描淡写的姿态往前走。
一直目标明确的吴蔚然在遇见程郁以后才发现,人生原来还能有这种方式。就算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也能足够迷人。
程郁把宿舍里都擦得干干净净了才放下抹布,他站远了些,双手抱胸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环顾一圈以后程郁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柔软的头发丝一起跟着上下飞舞。程郁自言自语道:“颜色还挺搭的,买的时候还以为不搭。”
吴蔚然跟他并肩站在一起,也环顾一圈,诚心实意地道:“你品味好,不会不搭的。”
程郁噗嗤笑出声来,好笑道:“我品味哪里好了,是咱们宿舍,我搬进来前宿舍墙体被整体粉刷过,这么白的墙,衬什么颜色都不会难看的。”
吴蔚然诚恳地说:“真的,你穿衣服的时候看起来品味真的很好,一眼看过去就不是云城人。云城没有你这么时髦的人的。”
程郁骤然被吴蔚然夸奖,脸都羞红了,耳朵也泛着红。他耳朵薄,一发红看起来就柔软可怜,吴蔚然一时没忍住,鬼迷心窍一般伸出手。
他的手触到程郁的耳朵,耳垂柔软,软骨也柔软,触感和吴蔚然想象中一样好。吴蔚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想自己什么时候还肖想过程郁的耳垂吗,为什么会有跟想象中一样的想法。
同样被吓了一跳的还有程郁,他轻叫一声躲开,揉着耳朵避开了吴蔚然的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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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晚上按照曹瑞雪的邀请,程郁和吴蔚然一起慢慢悠悠往篮球场的方向去。篮球场建了许多年,场地还是最普通的水泥地,已经有些地方开始坑坑洼洼,但这并不影响厂区居民的锻炼热情,打球的、跳广场舞的,还有小孩子滑轮滑和滑板甚至做游戏的,一到晚上,都在篮球场上奔波,一直能热闹到厂里路灯灭了,进入深夜为止。
这段时间天气入九,入夜了就冷得要命,不论是打球还是广场舞,都挪到了天气稍微没有那么冷的下午时段,所以到了晚上还来篮球场的,大约也只有机床车间这些年轻人,外加一个程郁的外援吴蔚然。
程郁和吴蔚然走在路上的时候就碰见了其他几个人,大家便一起边聊边朝篮球场的方向去,走着走着听见身后有人娇滴滴地喊了声吴科长。
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赵雯,大家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停下来等她,赵雯加速跑了几步跟上他们。赵雯一加入,气氛就变得又热闹又尴尬。
热闹是因为赵雯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话,而尴尬当然也是因为除了赵雯,没人再接她的话。
好在去篮球场的距离不远,这种氛围也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甚至赵雯自己都没有发现氛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们就已经到了篮球场。
大家这才想起来一直跟赵雯形影不离的曹瑞雪此刻并不在赵雯身边,于是张永中问赵雯:“曹瑞雪呢?不是每天都跟你在一起吗?怎么这会让不在?”
赵雯皱了皱脸,五官拧在一起,不怎么高兴地说:“临出门前她家里来电话了,我不方便听,所以就先过来了,她在后面打电话呢。”
果不其然大家一回头,正好看见昏黄的路灯点了一路,路灯旁的绿化带里种着松树,枝干上挂着积雪,曹瑞雪就这么低着头,穿过长长的松树伸出来的枝干。
她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离得远了看不清五官,但是有一种清新寡淡的漂亮。曹瑞雪本来就是沉默而温顺的性格,她不像赵雯一开始只把沉默寡言做伪装,她是真的话少,低着头在冬日的夜里行走的时候,看起来很沉静。
据说曹瑞雪家里是云城下边一个农村的,但具体是哪个村子的,车间里除了领导,大家都不清楚。这倒也不奇怪,云城周边乡镇农村的适龄青年基本都已经涌入城市打工,大家只知道多数都是云城人,至于具体是哪个乡镇的,只有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同乡才清楚。
厂里招来的大多数年轻人年纪都在十八到二十一二岁之间,曹瑞雪和大家年纪相仿,她平时沉默寡言,干活很利索,是一个群体里最容易被忽略掉的那种默默付出型的人。现在在灯光下只有她一个人了,大家才发觉曹瑞雪身上那种寡淡又素净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