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然撑在桌子上看着程郁睡觉,他呼吸绵长,细碎的刘海搭在眉梢,眼尾向上勾起,程郁好像一点也没变,他和三年前吴蔚然无意间闯入他房间时的那个模样没有半分区别,那个黄昏程郁忧郁的身影现在终于全然属于他,吴蔚然感到一阵难以言明的幸福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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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郁睡了一会儿就醒了,他倦怠地揉揉眼睛,似乎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说:“我怎么睡着了?”
吴蔚然便笑话他:“心里不藏事,睡得也快。”
程郁皱了皱鼻子不想理他,抬头继续看自己的电影,吴蔚然拿起遥控按了暂停,说:“程郁,别看了。”
程郁还有点懵,茫然地转过头问他:“怎么了?”
“咱们逛街去吧。”吴蔚然说:“我给你买衣服。”
“好好的又发什么癔症。”程郁颇为埋怨地瞧了一眼吴蔚然,准备伸手把遥控夺过来,吴蔚然却没给程郁这个机会,他直接拉着程郁的手腕起身,竟是要说走就走。
程郁莫名其妙就被吴蔚然拉上了车,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道:“刚才还说自己已经二十八了,成熟了,不会再那么冲动,现在又想一出是一出了。”
吴蔚然却坚持要逛街买衣服:“换季了,我给你买几身新衣服怎么了,就当是前段时间七夕节的礼物。”
程郁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似的提醒他:“上个七夕节你送过礼物了,别给自己的冲动找借口了。”
吴蔚然被程郁揭穿,也不恼,一路开到商场,程郁走到商场门前抬头一看,小声惊呼道:“吴蔚然,你疯了?来这儿干什么?”
吴蔚然在一家越城最高档的商场门前,从上到下尽数都是国外大牌,诚然程郁现在过得不错、赚得也不少,但他还是不会来这种一件衣服就要花掉店里半个月的利润的地方,更何况还是旺季时的半个月的利润。
吴蔚然伸手拉了一把站在门口踌躇的程郁,道:“我付钱,你想这么多干什么,快走吧。”
程郁被迫跟在吴蔚然后边,说:“吴蔚然,要不是我不爱管钱,我真的得管管你的账。”
吴蔚然乐了,说:“你要想管,现在就可以把财政大权全权交给你,要我给你写一份资产报告吗?”
程郁啐他一口,骂道:“真不知道你又发哪门子的神经。”
吴蔚然的确是有些发神经,他只是在看着程郁睡觉时联想到那个黄昏,又想到那个黄昏里,程郁在看到那件昂贵的毛衣后忧郁的身影。当时吴蔚然不懂程郁的情绪为何突然变得那么低沉,现在他明白了,那是程郁睹物思人,想到给他买这件衣服的翟雁声了。
这让吴蔚然突然升起了危机感,吴蔚然其实不太敢问自己在程郁心里是什么地位,但他很清楚的知道翟雁声在程郁心里的位置,翟雁声对程郁而言不仅是一个留下阴影想要逃离的不合格的爱人,他像严厉的家长,苛刻的上司,偶有关切的父兄,程郁的许多习惯、爱好、特长乃至品味和教养,都是翟雁声调教出来的。程郁的确已经离开了翟雁声,但翟雁声留在程郁身上的烙印,已经是终身无法摆脱的。
吴蔚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抵得过翟雁声,他可不敢给自己打这样的包票,唯有也多留给程郁一些。
程郁不明白吴蔚然在想什么,只被吴蔚然拉着一家一家店挨着看,连试都不试,只看尺码合适便选中,买了许多新衣服,吴蔚然刷卡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程郁拦也拦不住,到后来气极反笑。
“真是发达了,花起钱一点都不手软,你怎么了?要破产了吗,所以最后疯狂一下?”
程郁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吴蔚然的回答,路过珠宝区的时候吴蔚然的眼睛落在闪闪发光的戒指区,灯光打得很亮,闪着光的珠宝甚至有些刺眼,程郁心道不好,连忙推着吴蔚然离开了商场。
“别买了,买了也没空戴,赶紧走吧。”程郁说。
吴蔚然买的东西堆满了汽车后座,程郁回头看了一眼,连话都说不出,只系好安全带,道:“好了,满意了就回去吧。”
吴蔚然心满意足,道:“行,回去了就试新衣服。”
程郁和吴蔚然拎着东西回到店里,马悄悄惊呼:“老板,你去打劫啦?”
程郁气笑了,冷哼一声,说:“那我顶多只是个从犯,主犯是他。”
程郁用脚尖轻轻踢了吴蔚然一下,吴蔚然假装站不稳,趔趄一下,道:“快快快,提不动了,回房间再说。”
吴蔚然跟着程郁回到他的房间,拉上窗帘,坐在一旁兴奋地翻出几件衣服,说:“赶紧来试试,看看我的眼光怎么样。”
程郁在吴蔚然的催促和威逼之下只试了几身衣服就累了,他倒在床上,疲惫地说:“吴蔚然,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还说你跟以前不一样了,我看你这冲动急躁的性格一辈子都改不了。”
吴蔚然心满意足,被程郁批评了也乐得笑纳,道:“这话你今天说了好几次了,程郁,小心年纪轻轻就变唠叨了。”
程郁随手捞起一个枕头扔到吴蔚然脸上,说:“你要不折腾我,我根本懒得说话!你想想是谁的问题。”
程郁休息了一会儿,从床上爬起来,把买回来的衣服都收拾好,然后打开电脑。吴蔚然问他要做什么,程郁道:“跟你逛了半天,我都忘了,过几天后边要开工了,我得把图纸再给朋友看一遍。”
吴蔚然酸溜溜地问:“朋友,什么朋友,程郁,你现在怎么这么多朋友?”
程郁一边在电脑里翻文件一边说:“那我们开店的本来就是来者都是客,住过我店的人都算朋友,以前一个建筑设计师住过,我找他帮我看看图纸。”
吴蔚然又问:“建筑设计师还免费帮你看图纸啊?”
程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什么时候说免费了,收费,他要免费我也不会答应的,一次免费,以后不好再找人帮忙了。”
吴蔚然高兴了,笑眯眯地点头,道:“对对对,你说的有道理,是要这样,那你累吗,我帮你倒杯水。”
第115章
国庆长假结束半个月后,店里的生意很明显地冷了下来,工作日开始出现店里没有一个客人入住的情况,连周末也不曾住满。
吴蔚然不太习惯这种转变,过去一段时间店里一直热闹非凡,吴蔚然一直伴随着年轻人的吵闹声入睡,突然冷下来,他反倒睡不踏实了。
吴蔚然忍不住在心里替程郁算账,店里雇了三个员工的开销,再加上日常的生活费用开销,在淡季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而旺季的时候程郁也不怎么大肆捞钱,吴蔚然很担心程郁到底能不能赚到钱。再一想到后边那个新买下来的院子,吴蔚然总觉得程郁赚了钱也要贴进去,这家店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他这么跟程郁聊起这事时,程郁笑道:“你不知道吗,我有这家店就已经比大多数人都强了,这整条街,我比一半的人都幸运点。”
他跟吴蔚然说起来,吴蔚然才明白过来,程郁说:“我刚来越城的时候,刚巧碰到越城这边古城刚刚整修完,作为景区要重新开放,我在这边待了半个月,最后决定买下一套待售的民房。买了以后我就把户口也落在越城,半年的时间,东门附近几条街的民房凡是挂出售卖的,基本都卖了个干净,结果第二年越城就下了各种通知文件,限制了购房,我算是赶上最后一波捡了个漏。我现在的店面是自己的不是租的就已经什么都不用愁了,只要景区不倒闭,我就不会赔钱的。”
吴蔚然问:“既然稳赚不赔,那当时为什么这边的人都卖房?”
“古城改造配合的是越城市整体的改造,主公路不靠东门,再加上古城内部本来就是东西差别很大,西边确实比东边好玩,向来是其他几个门的生意比东门好,再加上其他三个门附近都建了新的商业街,东门附近的民房又旧又破,既不拆迁,也没有旧房改造的音信,老住户怨声载道,已经住不下去了。”程郁说,“在这之前东门的人以为古城改造会拆到自家,所以坚守了一批,结果没想到规划没有落实到东门,那房子他们也怕砸手里,能卖的就都卖了,都是在这住了几十年的,谁也没想到东门这边真的会有生意。”
吴蔚然便夸赞程郁,说:“不错嘛,很有投资眼光,以后就是抱着金砖了,说不定哪天还能再拆一波,又拆到你头上。”
程郁倒没有这种期望,他道:“那我岂不是要失业了,我还不想这么快就失业呢,现在这个店我开着很有意思,想就这么一直开下去。”
吴蔚然也觉得开店改变了程郁很多,或许不是开店的功劳,而是程郁终于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是一份完全依靠他的双手去打拼、建造出的事业,所以才让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他从前那些怯懦沉寂都被这个年龄应该有的冲劲和热情取代,这是程郁的底气。
后院是程郁的生意走上正轨以后就相中了的,但后院一家人早就移民海外,这房子一直空着没人住,也没人打理,程郁听说这家人举家搬走,想着就再也不会回来,料想早晚会有卖房的一天,所以免费帮人看了一两年的房,家里的琐事也都一应帮忙解决,终于等到邻居卖房的那一天,他顺理成章就以不错的价格拿下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