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铭译如实回答他:“按照原本的规划,大部分已经投入使用了,还有一小部分工程正在收尾,我的主要任务完成了,也就可以回来了。”
赵铭译的反应很快,说完便立刻反问吴蔚然:“不过吴总这些年都没有回过云城吗?云城变化很大,有机会可以亲眼看看。”
吴蔚然的表情僵在脸上,只那么一瞬,他很快回答说:“赵先生贵人多忘事,我本来也不是云城人,工作忙起来以后也就没有机会再回去了。”
其实赵铭译猜的没错,吴蔚然这些年的确没有再回过云城,甚至也没有再回到江城、回到父母身边。吴蔚然没有主动与父母联系过,逢年过节,除非父母主动打来电话,吴蔚然也不曾给他们拨去一个电话。
去年周春荣退休了,恰逢吴蔚然在海城买房,但周春荣直到吴蔚然的房子一切装修好住进去两个多月了,才知道吴蔚然买了房。她萌生出想要来海城照顾吴蔚然生活起居的想法,吴蔚然连夜给父母转去一笔钱,让他们在江城安心养老,断了周春荣的念头。
周春荣当然知道这是吴蔚然无声的谴责和怨恨,只因他们是他的亲生父母,吴蔚然没有办法做出更过分的事,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反抗。
周春荣更在这几年间隐约意识到吴蔚然和戚晓寒当年的订婚的确是一纸空文,是吴蔚然拿来蒙骗他们的。周春荣从一开始的期盼两人尽快结婚,到现在已经无欲无求,反倒是吴蔚然更会拿着已经订婚的事情做文章,让周春荣没有置喙的余地。
自己被儿子这样排在千里之外,周春荣也时常想,难道真的就是为了那个年轻且清秀的男孩子吗?如果当时自己没有那么反对,跟儿子的关系是不是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每次想到这里,周春荣都会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她还是不能完全接受儿子的确是在为了一个男人跟父母疏远的事实,唯有一直自欺欺人。
吴蔚然和赵铭译聊完,在具体的内容上双方都没有什么意见,只等着下一次来签合同。吴蔚然离开海源,坐上回公司的车。
吴蔚然的助理在一旁同他闲聊,说:“头儿,感觉你刚才好酷好凶。”
吴蔚然问:“是吗?很凶吗?”
助理点点头,道:“对,很凶,跟平时都不太一样。”
吴蔚然便笑起来:“平时你们不是也私下里说我太严肃吗?有什么不一样的,专心开你的车。”
·
吴蔚然再次见到翟雁声是在一场商业酒会上,以往实体商场和互联网网站之间是两个绝不重合的行业,同行之间的聚会也都八竿子打不着,但从这一年年初开始,海源也开始探寻摸索新的营业模式,正在接触新的行业,这场酒会就请了翟雁声到场。
原本以为翟雁声这种身份的人不会轻易接受新贵们的邀请,没成想翟雁声倒是真的赏脸,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了诸多海城商业上的旧友前来捧场。
吴蔚然手头有事,加了个班,到达酒会现场时,酒会已经开始了,正是主办致辞的时间。他远远站在人群后面,只在主持人提及他时,微微点头颔首以作回应。主持人把到场嘉宾都介绍一番,最后隆重地介绍了翟雁声,翟雁声在台上客套一番,酒会才算开场。
吴蔚然远远看着翟雁声,他和三年前没有什么分别,仍旧是那副讨人厌的高高在上的模样,围在他身边的人也没有变少,只是吴蔚然看着的这么一会儿,就有两三个来酒会上碰运气的外围女端着酒杯往翟雁声身边蹭。
谁都知道翟雁声现在单身,即便不去梦想那个翟太太的位置,只等翟雁声随手漏一点,也够这些外围过上好一阵的舒坦日子了。况且钓谁不是钓,翟雁声起码年轻英俊,比起大腹便便又秃头的老头子们强了百倍不止。
但翟雁声都一一拒绝了,他口味刁钻,这种在外打野食的事情从不屑于去做,否则沾上了撕都撕不掉。这场酒会除了吴蔚然之外,还有个翟雁声的老熟人到场,洪奕拨开人群走到翟雁声身边,亲昵地挽着翟雁声的手臂,将他从难缠的外围女身边救出来。
“翟先生,好久不见了。”洪奕说。
翟雁声将手臂从她手中抽出来,接过洪奕递过来的酒杯,说:“是吗?上个月不是才见过吗?我出席的场合,你能混进场的,不是都来了吗?”
洪奕被翟雁声揭穿,倒也不在意,皱着鼻子笑起来,这是她的招牌笑容,这样笑起来的时候颇有亲和力,她说:“我也没别的想法,怎么说咱们也算是故知,难道就不能一起喝一杯吗?”
翟雁声将酒杯跟她手上的酒杯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而后道:“你看,喝过了,你走吧。”
洪奕哪里肯走,先前她想方设法和翟雁声碰面,翟雁声都有许多工作上的事情,她根本没有近身的机会。只有这次好不容易抢到机会,她是万万不能放翟雁声走了。她年纪已经不小了,在同一场来“觅食”的人中,显然已经青春不再,胜算也就更小,她只能厚着脸皮追着翟雁声不放。
吴蔚然远远地便看到翟雁声被另一个女人纠缠着,心想翟雁声这人异性缘倒真是不错。看着翟雁声不耐烦的样子,吴蔚然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难得在翟雁声脸上也看到这种表情。
于是吴蔚然端起酒杯走到翟雁声身边,说:“翟先生,有几个问题想跟您请教,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翟雁声见是吴蔚然,先是沉默,而后笑笑,对洪奕道:“你看,我现在有工作上的事要谈了。”
洪奕知道翟雁声的规矩,他忙工作的时候向来是六亲不认,因此不敢再在翟雁声面前撒娇卖痴,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翟雁声。
洪奕走了,吴蔚然没走,他道:“翟先生不会真的觉得我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跟你谈吧。”
翟雁声也不甘示弱,说:“工作上的事情,我不是已经让赵秘书去跟你谈了吗?”
吴蔚然和翟雁声对视一会儿,竟然同时开口,问出了同一个问题:“他过得好吗?”
同时问了这个问题,显然是翟雁声和吴蔚然都没想到的,他们二人对视许久,是翟雁声先反应过来,他冷笑一声。而吴蔚然还没能反应过来刚才是怎么一回事,他完全没法理解翟雁声怎么会问出那个问题。
他最后一次看到程郁和翟雁声站在一起时,他们分明亲密无间,跟翟雁声的孩子一起,看着就像甜蜜美满的一家人,翟雁声宠着爱着程郁,翟宁宁窝在程郁怀里撒娇。
吴蔚然以为是太漫长又毫无音讯的等待让程郁终于丧失了勇气和耐心,转而做出最终选择,也就是重新回到翟雁声身边,做一个不承受压力也不必经历风雨的人。
可是如果,不是那样的呢?
吴蔚然没机会想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翟雁声明白过来后,毫不客气地一拳打到吴蔚然脸上,他没收着力气,吴蔚然也没有防备,他倒在地上,周围的人惊呼一声,迅速聚拢过来,然后他听翟雁声恨恨地说:“你也算是个男人?”
第98章
好端端的酒会陡生变故,这变故还是主办方请来的贵客翟雁声闹出来的,一时间所有人都惊了,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反倒是翟雁声,一拳下去,见吴蔚然倒在地上,又蹲下身揪着他的衣领,继续不客气地揍他。吴蔚然没反抗,任翟雁声一拳一拳地抡在他脸上。好半天,周围的人才像大梦初醒一般,连忙将翟雁声拉开,又把吴蔚然扶起来。
主办方急得汗都要下来了,翟雁声是他的座上宾,吴蔚然是他的同行老友,两边分明都是体体面面的生意人,以前也没听说过这两家结过仇生过怨,好端端的,怎么就打起来了。
吴蔚然被翟雁声揍了个鼻青脸肿,翟雁声犹是不解恨,被一旁人架着脱开,还想张牙舞爪地扑上去打他,好几个人竟然险些没按住他。
反倒是吴蔚然被打了一顿,终于回过神来,他摆摆手,说:“没事,是我跟翟先生的私事,我们俩去外边单独说。”
酒会在市区内的一家会所举办,出门就有许多清吧酒吧,翟雁声看了吴蔚然一眼,拂袖而去,吴蔚然一瘸一拐地跟上去。
翟雁声进了一间酒吧,吴蔚然坐在他面前,翟雁声冷冷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吴蔚然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嘴角的血痕,也沉默了许久。
酒保前来问他们二位要喝点什么,翟雁声说:“把你们店里最烈的酒先拿三瓶。”
没一会儿酒保捧着三瓶伏特加过来,无事献殷勤地问翟雁声:“先生,我们店里最近出了新款的酒水,伏特加做基底,配上……”
翟雁声从口袋里掏出钱包甩出一把钞票,不耐烦地说:“把酒放下,然后拿着钱快点滚!”
酒保连连点头,把酒放在桌上,捧着钱离开了,桌上只剩下翟雁声和吴蔚然两人。翟雁声盯着吴蔚然,伸手将酒瓶打开,给吴蔚然倒满一整杯。
“喝吧。”翟雁声说。
吴蔚然没有犹豫,端过来一饮而尽。翟雁声又倒了一杯,继续推到吴蔚然面前,吴蔚然再次喝下去。这样的动作持续了七八次,吴蔚然终于觉得心口和胃里都烧得生疼,他倒吸一口凉气,换来翟雁声一声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