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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慰朝阳 (Exilecomet)


  孙覆洲为难地看了他一眼,按理说沈垣没权利要求为死者进行尸检,而王琴琴的近亲家属也都不在了。
  沈垣知道他担心什么,便道:“你先过来看看。”
  孙覆洲不明所以地走过去,然后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少女白皙柔嫩的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掐痕,有些发青,不是很严重。
  孙覆洲当刑警也有好几年了,对这些伤一清二楚,一看就知道是人为掐的,王琴琴当然不能对自己下去这么重的手,他第一反应是王琴琴被校园暴力了。
  他立马回头看向陪同的交警:“我记得她是因为闯了红灯……”
  交警连忙点头:“对,我们查了监控,也查了肇事车辆的行车记录仪,这起车祸的确是这个小姑娘自己的问题。”
  紧接着,孙覆洲转头看向沈垣:“她不会是故意寻死吧?”
  沈垣轻轻地将白布给王琴琴的脸盖上了:“我不知道,所以我要求尸检。”
  孙覆洲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
  从医院出来后,沈垣和孙覆洲都坐进车里,孙覆洲坐在驾驶座,将胳膊肘支在窗户边,手里夹着一根烟,眯着眼睛,放在嘴边猛吸了一口。
  沈垣坐在副驾驶,也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还剩最后一口烟,孙覆洲掐灭了烟蒂转而问道:“一定要尸检吗?”
  沈垣半晌才抬起头,声音闷闷的,好像刚刚睡着了:“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脖子多出一道不寻常的掐痕。因为王琴琴怎么着也是个未成年小姑娘,沈垣没掀衣服看,也没让孙覆洲掀。
  所以衣服下有什么,他都不敢想。
  孙覆洲讪讪地说:“我以为你会选择让她安息。”
  很多死因不明的死者家属都是这样,吵着嚷着不要尸检,怕扰了死者死后的清净,怕收到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当然,有的也怕做贼心虚。
  沈垣两样都不沾,但却比任何人都上心。
  沈垣语气凉凉地说:“清净不是给死人的,是给活人的。”
  他们不是为了死者清净,是为了自己清净——良心、愧疚、悲伤,人们其实都受不了这些负面情绪的折磨。
  沈垣顿了顿,他将脸扭向车窗,有些别扭地说:“虽然我也害怕,害怕从法医的嘴里听到不好的东西。”
  孙覆洲怔怔地看着他,害怕这个词从沈垣的口中说出来,似乎不大匹配,他不应该会有害怕的东西。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然把沈垣想象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存在。
  见他久久不说话,沈垣忽然发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对王琴琴那么好吗?”
  孙覆洲摇了摇头,其实这事儿他也纳闷。
  沈垣这号人物,跟良善其实扯不上关系,所以他抚养王琴琴的时候,孙覆洲是被吓到了的。
  “其实我犯了个错。”沈垣说着,觉得这个说法有些好笑,不禁咧开了嘴,但很快这抹笑就稍纵即逝了,“王龙海本来不用死,如果我早一点把他找回来。”
  沈垣是头一次和孙覆洲坦白之前案子里的内幕,关于他的角色。
  孙覆洲皱紧了眉头,警惕着他说出什么惊掉下巴的话:“什么意思?”
  “……那时候,我本来已经找到王龙海了,但我手下的人太蠢,跟丢了,而我,明明猜到了是谁做的手脚,但我却没能阻止。”沈垣讲故事的时候喜欢抽烟,并且抽得很凶,短短几句话,一根烟已经燃到尽头了。
  孙覆洲干巴巴地说:“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沈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因为我,黄毛被当成枪使,因为,王龙海成为炮灰,所以换句话说,我就是杀了他们的推手。”
  “你不是。”孙覆洲急忙否定,“你只是……”无能为力而已。
  他不想把话说完,明明沈垣已经想办法将事情挽回了,所以他那么急切地想要抓住赵颂。
  可已经造成的死亡,也没人能忽视。
  “所以,你帮帮我吧。”
  沈垣狡黠地冲他笑。
  孙覆洲别开眼睛,心里头就跟倒了一包可乐味的跳跳糖似的,噼里啪啦地闹腾了起来。


第42章 卷叁.繁花(六)
  周一,晴。
  晴朗的天气,太阳高高地挂在天幕,上晒得人身上暖烘烘的。
  孙覆洲慢悠悠地蹬着自行车,在门卫大叔视若无睹且并不打算留情的关门动作下,惊险地从只余一人宽度的门缝里冲进了市局。
  没有刑事案件的日子里,刑警们就会被各种失踪、盗窃等等,说大不大但多如牛毛的小案堵个水泄不通。
  “我要报案,让我先过去!”
  孙覆洲把自行车找了个地方停好,正打算从正门路过时,一个妇女从身后挤开他,冲进了市局大楼。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上演,孙覆洲特意绕了个安全通道,不跟群众抢那巴掌大点的路。
  看到孙覆洲从不起眼的小门进来,李儒那双钛合金眼就跟镶了放大镜似的,一眼就瞅准了他:“孙副,又迟到了?”
  孙覆洲本人是毫无什么自觉性的,但他对上班时间的把控程度却十分精准,扬了扬手机,上面的时间堪堪停在59分,然后没过两秒,59摇身一变跳到了00:“没迟到,刚刚好。”
  李儒嘁了一声,说起了正事:“赵法医来送了一个尸检报告,让我提醒你。”
  孙覆洲冲他做了个ok的手势。
  那天在沈垣真诚又炙热的目光下,孙覆洲很快就妥协了,答应给王琴琴做个尸检,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拜托给了队里的赵法医,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结果了。
  李儒看热闹第一人,直接跟了上来:“你让他给你做了谁的尸检?”
  孙覆洲拆报告的动作一停:“有你什么事啊?”
  拒绝的意思很明显了,就差动手赶了,李儒瘪了瘪嘴巴,嘴角耷拉到了下巴:“不看就不看,小气吧啦。”
  孙覆洲没理气呼呼离开的男人,自己坐在工位上,将尸检报告拆出来,死因简明扼要,颅内出血加上失血休克,抢救无效死亡,除此之外,王琴琴身上有多处人为导致的掐痕与吻痕,并在体内检测出了属于某品牌的润滑剂……死亡前不久才进行过性、行为。
  他将这短短几行字反复看了几遍,实在有些无法相信,掏出手机拨通了赵子琼的号码。
  没多久,电话接通:“喂......”
  孙覆洲急冲冲地发问:“那个尸检报告你确定没问题?”
  赵子琼被问懵了:“能有什么问题?”
  孙覆洲在电话这头手舞足蹈:“那女孩才十五岁,怎么可能有.....性、行为?”
  不是强迫,而像是自愿发生。
  赵子琼一本正经地说:“孙副,请你相信我的专业素养,我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但是她也可能是被迫的,身上的痕迹不能全被概括成暧昧痕迹吧……”
  “孙副,我觉得这种事,有经验的人来判断比较好。”
  赵子琼的语气是正经的,说的内容是不正经的。
  其实——孙覆洲不喜欢赵子琼有很大一点,就是他经验太丰富,这会显得自己很弱。
  “……算了,这事儿先谢谢你了,有时间请你吃饭。”
  挂断电话以后,孙覆洲将桌上的尸检报告收拾好,拍下来死因发给沈垣。做完这些,孙覆洲望着卡其色的档案袋发愣,他见过车祸的肇事司机,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出租车司机,车祸发生之前还接了一单生意,会经过那条路更是巧合,这个车祸完完全全就是意外。
  唯一的问题就是王琴琴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
  直到一个警员在二楼楼梯口扯着嗓子喊他:“孙副!一楼有个案子,刘队让你去一趟。”
  “来了。”
  孙覆洲回过神,将尸检报告收进抽屉,循着声音赶到楼下。
  接待处有个妇女正扯着刘承凛说什么,神色有些焦急,看打扮与长相约三四十岁,包是某个打牌的入门款,衣服就普通了,没化妆,脸色憔悴。
  孙覆洲多打量了两眼这个可能就是报案人的妇女,走到刘承凛身后:“老刘,什么案子?”
  刘承凛让他过来:“是这位周女士,报的失踪案,她女儿周五放学后失踪了,到现在没有回家,我已经了解了一些信息,可能牵扯了刑事案件,这案子你负责吧。”
  孙覆洲指了指自己:“我?”
  刘承凛点头,又说了一个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消息:“对,这两天我要去省里参与抓捕赵颂一案的后续行动,局里的事都会交给你来负责。”
  孙覆洲扯了一个苦笑:“我这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刘承凛:“开心吗?”
  孙覆洲别过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工作交接后,刘承凛便离开了,临走还特意嘱咐了一句,小赵法医条件好,多接触接触。
  孙覆洲不想跟他再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连推带赶地说:“去去去,你真是媒婆当上瘾了?”
  失踪案的报案人,也就是眼前这个中年妇女周莉,眼巴巴地看着被留下来的孙覆洲,真皮背包眼看着要被她一双手抓烂了,孙覆洲拉着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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