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李固就望见满考场的学生看着他,眼神里都充满着空洞和疑惑。
他叹息一声,和教室末尾的监考老师对视一眼——他们都是数学组老师,但这些学生,恐怕还不知道这次试卷的难度。
洁白的试卷挨个往后传,顾放为坐在第一列最后,伸手拿到试卷时,先不动笔,用最快的速度判断了一遍这次考试的提醒。
刚看完前六道选择题,顾放为就知道——差不多稳了一多半。
不止是他,而是这四天里参与了考试筹备的全员。
如他们所料,往前四年的大题题型被稍加修改后,拆分、降低难度,做成了选择题和填空题。不过哪怕是经历了拆分和简单化,这部分的难度依然不低。
而后面的大题,顾放为只扫了一眼,明白连剩下的一半都直接稳住了。
他看的高考试题资料,押题的部分,中了一道,题目原型来自本年刚结束的数学竞赛,并且成为了压轴题。
剩下的所有大题,都在他们讨论、总结的变幻题型之内。
“考试开始。考生可以动笔答题了。”
李固说完这句话后没几分钟,下了讲台来到窗边远眺,仿佛这样就能透过教学楼建筑,看到另一边学生们的具体答题情况。
“李老师。”后面监考老师对他招手。
李固犹豫了一下——两个监考老师的规矩,本来就应该是一首一尾,中间不得彼此交接,以此来防止考生作弊情况。
但这个考场,这个试卷难度下,恐怕有人是想抄都没法抄。
李固以为后边的监考老师是来找自己唠嗑打发无聊的监考时间的,欣然前去。
同组监考老师却对他指了指角落里一个漂亮的少年:“李老师,注意一下这个学生,这个考场里我们基本只需要盯着他了。”
李固有点疑惑:“怎么了?在作弊吗”
他没认出来,只觉得看那懒散的姿态,好像有点眼熟.
“宋老师班上的,每次开学和期末都靠六百五十分那个学生。他今天居然来参考了,全考场恐怕只有他一个人会做。”监考老师说。
“哦哦哦,是那个顾——”
“顾放为!”
两位老师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彼此的激动——那是找到“猎物”的兴奋感。数学老师对于聪明学生,尤其是不听话的聪明学生,总是会格外关注一些。
“这次试题你做了吗?”李固问。
监考老师摊摊手:“刚做了一会儿压轴,半天没写出来,放弃了。”
“这才几分钟。”李固看了看手表,“十五分钟过去了,他选择填空写完了。”
他抬头环视周围一圈——十五分钟,不少学生甚至直接折在了第一题上。他们这次出卷,甚至没考虑基础得分率,教室里唉声叹气此起彼伏。
同组老师顺口说:“这学生是个天才,状元进的学校,家世也好,这次既然参考了,没准儿还能拼过鹰才那些学生呢。”
“难说。”李固叹了口气,“这样的孩子哪里会知道青墨的情况,多半还是赫尔以前一样靠着玩玩,六百五十分顶天。”
随后,他们讨论起“六百五十分到底能不能在这次考试里面拿个第一”起来。
……
考试结束。
顾放为提前半小时写完,但这次他没有提前交卷,他翻过来从头到尾检查、验算了一下,修正、补全了一些比较小的缺漏,等到下课铃响,才起身交卷。
考场里一片压低的惊叹和绝望的交流。
“你……试卷写完没有?写了多少题?”
“怎么可能写完?那些题真的不是超纲题吗……我选择填空都没做完,后面全部瞎填的,那么多大题,我想写满都不知道怎么写……”
顾放为拿起鲸鱼水杯,看外边天色渐渐暗了,冷风狂吹,将里边剩下的冰凉的水倒了,就近在科技楼的饮水处灌满了一整杯滚烫的开水。
修长的指尖勾着水杯的提绳,就这样晃荡着下了楼。
下楼时,黄豆大的雨珠坠了下来。
“下雨了!跑快点去食堂!”
从科技楼出来,迎面就是教学楼出刚考完的大部队。随处都能听见的都是对这次数学考试的讨论。
“什么?哈哈哈哈太好了原来不止我一个几乎交白卷!”
“这次题目也太难了吧?我在二班考试,我们考场大多数人都只写完半张试卷,做完选择填空都已经很勉强了,后面大题根本没法动笔!”
“这得是竞赛级别的题目吧?”
……
远远的,顾放为看见人流之中出现了一把蓝色的伞,底下的人和所有人一样,黑色的校服风衣外套,却能被一眼认出来。
鹿行吟。
他细瘦白净的指尖握着伞柄,骨骼的形状更加突出。说不出为什么,或许是他脊背笔挺的姿态和那种淡静的气质格外突出,才能让他每一次都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他也看到了他,对他挥了挥手,加快脚步走了过来,一双乌黑的眼睛很亮:“今天数学我写完了,写完还有五分钟。我下楼去找了易清扬他们,他们也都写完了!”
看他这个眼神,顾放为没忍住勾起唇角,桃花眼底带上一些笑意。
还没等他寻找出一个比较客观的鼓励方式,鹿行吟就伸出手,把伞递了过来:“哥哥,给。”
顾放为:“?”
鹿行吟无辜地看着他:“上次和你一起打伞,你说我矮。”
确实是他说过的话。
顾放为没处反驳,伸手接过了伞柄。冰凉的。
鹿行吟体温低,一路过来伞柄都没被他的体温焐热,顾放为下意识地去摸了摸他的指尖,像以前做的那样,果然一片冰凉。
鹿行吟愣了愣。
指尖相碰的一刹那,顾放为也愣了愣。
看着鹿行吟晶亮的眼睛,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虚,又觉得心跳像是有点快。
随后,他偏过头,不动声色地将水杯递给他:“你的杯子。我忘带回去了。”
鹿行吟的神色也恢复了正常,说:“好。”
他们往食堂走。
“一会儿易清扬和黄飞键、沈珂一起来宿舍,沈珂跟我们宿管提前说了,待到晚自习就出去。”鹿行吟说,“不浪费时间对答案,我们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准备明早的理科综合,一个晚上可以做很多事。”
食堂还是人多。
他们走到门口,改了目标去小卖部,还是和中午时一样,买面包和泡面。
顾放为看鹿行吟又是直奔泡面货架,前边挤着人,顾放为高,他站在人群之后,直接伸手拿了两盒最热门的泡面口味,把其中一个递给鹿行吟。
鹿行吟却不要这个,他又睁着他乌黑的小鹿眼,给他指:“哥哥,我想要那个味道的。”
顾放为又顺着他的视线找到目标。
“你确定要这个……呃,红烧狮子头味道的泡面?”顾放为很疑惑,“这是人能吃的味道吗?这种奇奇怪怪的味道,老板都是从哪儿进的货?”
“我就要这个,哥哥。”鹿行吟很坚定。
顾放为瞥了瞥他,只好投降:“好。”
这个弟弟,确实奇奇怪怪的。
第64章
宿舍里空空荡荡。
鹿行吟还是在书桌前坐着, 把这几天做过题拿出来翻了翻。
他刚吃过饭又爬楼上来,热腾腾闷着有些难受,就先把外套脱了挂在椅背上, 袖子也撸上去。外套之下只有一件暗红毛衣。
红丝绒玫瑰一样颜色, 衬得肌肤雪白, 乌黑碎发下像白净缎面一样惹人注意。
因为其他人没来,这空荡荡宿舍仿佛比平常冷, 只有清透药香四散。书页翻动、水杯轻轻放靠声音,甚至呼吸声,仿佛都能被听入耳中、
顾放为其实没什么要复习。他唯一不好科目或许只有语文,但已经考过了。他现在不是以前, 懒得花力气去提升那一点细枝末节分数,只觉得考得怎么样,考或不考,都是一件无所谓事。
不再有易清扬或黄飞键、沈珂轮番上阵找他问题目, 或是沈青云跟他商讨一道竞赛题可能衍生母题, 他忽而就没事可做了。
他盘腿坐在坐垫上——牺牲是鹿行吟不要一个枕头, 忽而意识到这是鹿行吟对他告白之后,两个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安静地独处。
不像在外时,还能摆出哥哥弟弟架子,偶尔还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现在这一方安静窄小宿舍,只有他们两人。
鹿行吟依然背对他, 不知道在干什么, 只是像个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只有间或响起来笔尖沙沙声能够确认, 他在专心致志地学习。
顾放为坐了一会儿, 没说话, 片刻后突然听鹿行吟开口:“他们怎么还不来。”
清雅沉稳声音,好像带着一点困意,跟着就软糯起来。桌前小白团子跟着放下笔,用力伸了个懒腰,整个人都跟着指尖伸出幅度抖一抖再缩一缩。
他不自觉,但顾放为就是有点想笑。
他看了一眼时间:“快要上晚自习了。”又揉了揉眼睛,拿起外套穿起来,裹住自己说:“有点冷。哥哥,要不我们回教学楼找他们吧。会不会是成绩已经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