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行吟前座的女生小声回头跟他们讨论:“谢老师给我们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也给每个人定了个人物,每个人还不一样,你们的是什么?”
曲娇愁眉苦脸:“让我讲一个题,说讲好了给我送一支口红。”
那女生平时性格怯弱,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还有点口吃。这时候眼睛闪闪发亮:“谢老师让我去,去老宋那里问一个复杂的题,问完回来讲给她听,讲,讲好了她带我去教职工食堂吃自助餐。”
旁边立刻有人小声说:“靠!教职工食堂!神秘领域啊!你快快快去问,回来跟我们说里面什么样的!”
鹿行吟对这个女生隐约有印象,她几乎从来不去食堂吃饭,因为强烈的社恐,让她甚至不敢对食堂掌勺的大娘报出自己想要的菜名。
鹿行吟垂眼看自己桌上的教职工版生物书。
“她没给我布置任务,只给我送了两本书。”
翻开一页,第一页就是高中生物阶段的重难点基因部分,从物种起源开始讲,有很多超纲内容,宛如一本复杂的故事。
清脆的上课铃响起,谢甜踩着冷硬的黑色高跟鞋进入了教室,一声冷定的:“同学们好。”
27班早就没人坚持上课起立这种刻板模式了,但是孟从舟条件反射地喊了一声“起立”,27班学生居然全员“腾”地一下都站了起来,齐声:“老师好。”
“声音宏亮一点,让教导主任办公室听见我们的声音。”谢甜说。
“老!师!好!”声如震雷。
走廊外,不少刚赶着去上课的老师都纷纷停下脚步:“刚听错了吗?声音从二十七班来的?”
同层的25班康玫老师往上看了一眼:“没错,是27班。”
“我知道有些同学很紧张,因为我布置的任务的原因,没关系,下面两节课连堂,我先讲月考试卷。”谢甜说,“大家做的不好,或者做错了,也没关系。从今天起我们班更新一个值日生规则,任务成功的同学有我的个人奖励,任务失败的同学负责当天班上的值日活动,如果人数太多,就地顺延。”
“不要以为值日活动只有扫地拖地擦黑板,咱们在三楼,搬运水桶、各班倒垃圾、帮课代表发作业等等事情,你们都必须义不容辞地进行帮助。”谢甜说,“做的不好的,同学们可以投诉他/她。”
底下一片笑声,随后又很快安静下来。
谢甜讲试卷目的很明确,调动学生的积极性,尤其是差生中想学却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学的那批学生。有的因为家庭,有的因为自卑,有的单纯因为身在27班却没有蔡静和孟从舟的勇气,认为学习是一件丢面子的事。
她提前与学生约定好,比如曲娇,因为不知道自己会被点中哪一题,所以提前就把试卷整个理解了。剩下的重难点,学生实在不懂的,她再讲。
讲好的,她带头鼓掌表扬,没有讲好的也会夸奖学习态度,这些孩子们眼里慢慢都有了光彩。
刚毕业进入高中,就被甩手安排了这个差班,谢甜也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青墨改制,人心惶惶,她就是个被派来充数的。年轻老师教差班,带差班班主任,最好欺负也最好磨灭一个人的斗志。
27班学生的配合,却远远超出她的意料之外。
“有些题一般来说,我不讲,比如十七题,书里能找到答案。”谢甜说。
所有学生的视线都转到了17题上。
那是一个无比简单的选择题:RNA分子中三个一组的遗传规律为:
A.氨基酸
B.密码子
C.核苷酸
D.基因
这里考察的是书中原话:【密码子指信使RNA分子中每相邻的三个核苷酸编成一组,在蛋白质合成时,代表一种氨基酸的规律】,答案选B。(引用)
“这个题我要单独拿出来跟大家讲一讲。”谢甜停顿了一下。
“这个题我们班写对的人不多,但是全年级的错误率也不少,按理说是非常简单的一个记忆性题目。”谢甜说,“我仔细想了一下为什么大家会觉得这个题不好写。”
“教材是这样写的,为什么氨基酸有氨基酸的名字,还要搞出一个密码子来?”谢甜问,“孟从舟,你知道吗?”
孟从舟犹豫了一下,站起来:“因为氨基酸是氨基酸的名字,密码子代表的是一种遗传规律,它是规律本身,而不是氨基酸。”
“对了,这是一个点,这个知识点关键在于大家要学好语文。”谢甜的话又引发了一阵笑声,随后她接着问,“那么为什么教材里不直接总结,遗传学上存在一种三个核苷酸编写一个氨基酸的规律,而非要再搞个对应的命名叫密码子呢?”
“为什么不能通过已有的定义去解释这个东西,而要把它设置成一个新的、让我们混乱的规律呢?”
教室里鸦雀无声。
这个问题对他们来说很困难,并且从来也没有人这样思考过。教材上写的东西,背就是了,谁需要再想这些问题呢?
谢甜的视线转向鹿行吟,“鹿行吟,你来说。”
鹿行吟猝不及防被点中,他在自己贫瘠的生物知识中搜索了一下,没有找到答案。
但这一刹那,他迅速知道了该怎么做。
谢甜没有跟他说,但他现在知道了。
这是他这节课的“任务”。
他垂下眼,翻动着谢甜送给他的教师版生物教材,在里面找到了遗传学部分。
“因为……”鹿行吟放轻声音,念道,“第一,地球上存在生物和人类不使用同一套编写方式的遗传系统,就像人类用C语言,而另一些人用JAVA。第二,之所以叫密码子,就是因为它的这种组合规律承担着基因定位功能,赋予一个定义,也能让我们的遗传信息从简单到更加复杂的时候,需要一种容错度更高的编译方式,类似我们用二进制表示数字,更简单,也更便于数据储存。”
谢甜鼓了鼓掌:“回答正确,请坐下。”
她环视周围学生。学生们都一脸惊讶——这些内容都是教材中没有提过的。
“我们所使用的每个版本的教材都不可能是完整的,我很遗憾有些非常有趣、也非常酷的东西,变成了单纯的记忆性内容,而大家有时候也并不太理解它出现的意义。”谢甜说,“不过我会跟大家讲,不会花费太多时间。我希望我的课,能够让大家真正爱上生物这门学科,因为这是离我们最近的学科。”
“我也希望,我们班的大家能够真正地在学习中获得乐趣。”谢甜说,“大家翻到教材,现在我们来讲新课。”
一整节课时间,鹿行吟沉迷地听着课上内容,翻阅着这本生物书。他艰难地啃着以他的基础完全没有接受过的生物知识体系,而且很神奇的,这个体系与框架,和他喜欢的化学,是相交的。
月考中他做错的稳态系统,一旦经过他的真正了解,几乎都不用再去刻意记忆。生物上的这些反应流畅自然,就如同化学方程式反应一样顺滑无比。
第25章
除了鹿行吟, 班上其他学生同样。
谢甜的到来在27班打开了新气象,更是给了他们一个好好学习的理由:学生时代的学习不需要理由,这就是最正确也最无需质疑的一件事。
上午第二节 课跑操时, 年级主任拿着大喇叭宣布了开办提高班的事。
鹿行吟不用跑操, 他捧着生物小册子在班级位置边的,跑操时,迎接着四面八方来的视线。
和陈冲说的“限定年级前两百报名”不同, 教务组经过思考之后稍微改动了一下,只说:“建议年纪前两百名学生报名参考, 同时也不建议大家牺牲大量时间在拔高班上,弄清楚我们的第一要务, 都是高考!明白了吗!”
学生们一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边扯起嗓子喊:“明白了!”
教导处主任站在鹿行吟身后不远处, 叹了口气:“我也不赞成搞这个班,真正有用的学生恐怕连十人都不到。这个关头了,最应该求稳而不是求进,虽然我们学校现在出不了清北学生, 但是年纪第一考个次一级的大学, 那也没问题。”
副主任说:“那也没办法, 陈冲和康玫老师牵的头, 他们要搞这个就搞吧,他们反正不用担心改制后去留的。”
鹿行吟轻轻放下手里的生物书。
化学组办公室, 他敲了敲门, 推门进去, 陈冲正好在。
他前几天发给他们的拔高班试卷,鹿行吟做了95%,还有剩下5%的试题没有想到解法。
陈冲看他来交试卷,想要订正一些问题,笑着摇摇头说:“鹿同学,这个我现在不能给你批的,我提前给你们发试卷是想你们参考,努力试一试。回来再想几天吧,等下周全年级统一收试卷时,你再来交给我。如果有些题写不出来,问一下周围同学,一起讨论一下——但是现在我不能给你批。”
鹿行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失望,不过还是说:“好,谢谢老师。”
陈冲趁机敲打他:“英语现在怎么样了?”
鹿行吟指尖微微蜷缩,安静地回答:“在努力看单词,这几天在背生物。”
“不急,好好加油。”陈冲说。“这才高二上学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