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陈抚上右肩,那里还留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酥麻触感。
五分钟后,林择梧带着两袋蔬菜缓缓走出来,同时完美地收敛浑身的不对劲。
刚挨着台阶,兜里手机震了震,大圆给他发了工资,总共三千元整。
主要因为林择梧一周无休,每天干到晚上关门,杂七杂八加起来也能凑满三千。
原本三千是够的,可加上去卫生所的钱,就不够了,要等其他地方打钱来。
快到楼底的时候,对面婀娜多姿的美女冲着闻陈抛了个媚眼。
可惜闻陈不戴眼镜十米外人畜不分,没收到媚眼,神不知鬼不觉地为自个脱单道路上设满路障。
反而是林择梧看到倚靠着门板婀娜多姿的美女店员,和她腿边大写的粉红色字体,林择梧冷冷斜了一眼过去。
脸色惨白,眼风如刃,杀气逼人。
“哐!”
闻陈被惊得回过神,转过头,只见对面萧条惨淡,广告牌苟延残喘地闪烁两下,颤巍巍地稳住了。
广告牌之下,按摩店门口一块写着“今日七折”的小黑板孤苦伶仃,风一吹,“啪嗒”摔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门口开了条缝,伸出一截白皙的手臂,“唰”地把小黑板捡回去。
闻陈:“……”
林择梧忽然握住他手腕,闻陈忙不迭地被拉进楼里。
一进楼,林择梧就松开手,扶着扶手慢吞吞地上楼,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闻陈收伞跟上,水珠滴滴答答往他裤腿边落。
“礼拜五,我请你吃饭。”
林择梧盘算好了工资问题,准备提还钱的事,烧热的大脑竟然拎出他的挑剔口味。
“去外面吃,不在这附近。”
闻陈思考道:“礼拜五……”
林择梧微微偏过脑袋,低声哑气,咬字却意外地清晰:“有事?”
闻陈否认:“没有,你怎么突然请我吃饭。”
林择梧拐过楼梯角,塑料袋他手里左右摇摆,他思考了须臾,突然停下脚步,闻陈默不作声地观察他。
林择梧:“我想和你商量些事。”
比如赎回他的三千块欠条,而且总不能越欠越多。
.
考完试,成功步入十二月。
失去撒欢穿短袖的日子,路上学生乖乖穿起衬衫外套,在寒风瑟瑟中一溜烟跑进学校。
最后一天考完,正好是礼拜五,放半天假。
林择梧光明正大背着包出校门,老刘瞪了他老半天,一路目送他离开。
李勋骑车跟在他身边,时不时脊背发凉,一扭头,就是老刘恨其不争的悲痛目光。
李勋猛地扭过头,蹬到前面与林择梧肩并肩。
“上回家访老刘说了什么?他怎么有点怨念。”
林择梧说:“他让我把分数提高10分。”
“语文?”李勋凭照经验想了想,“那你得把作文写了。”
“全部。”
“吱呀——”
轮胎在地上留下歪歪扭扭的痕迹,李勋差点栽沟里。
半晌,在林择梧探究的目光下,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班主任!”
“闻风丧胆”四个大字蹦进老刘机敏的耳朵中,只听背后一声怒吼——
“李勋!”
李勋瞬间蔫了,两股战战,留也不是走也不是,鼻尖被初冬不甚明媚的阳光照射出一滴汗。
“我的心情就像天气。”李勋哭丧着脸,指指天,就见满片乌云遮住太阳,“风雨欲来。”
林择梧摆摆手,先走一步。
李勋在后面泪流满面地喊道:“你可太没义气了!”
没义气的林择梧赶上差点行驶走的公交车,数着站数,估摸着到饭店门口大约要二十分钟。
他今天没带现金,这玩意带身上不安全,一会当面转账给闻陈就成。
转账之后,他身上就剩一千块钱左右,勉勉强强度日。
礼拜五闻陈上班,傍晚下班才有空,可下午林择梧有活干,只有中午有时间。
他俩凑活不到一处去。
思来想去,闻陈趁着中午午休出来俩小时,约的地方就在他们公司楼下的一条美食街。
林择梧到餐厅的时候,闻陈已经等了一会。
西装外套搭在椅背,袖口微微挽起,圆珠笔夹在指尖,在菜单上圈圈画画。
闻陈在这种场合游刃有余,尽管不是他请客却像是他的主场。
林择梧穿过长廊走过去:“等很久?”
闻陈刚点好菜,打发走服务员,正低头擦拭着眼镜,闻言回答:“没有,我也刚到,你考完了?”
“考完了,下个礼拜出成绩。”
“争取一日游。”
“我努力。”
闻陈提起嘴角:“最近股市低迷,赔了不少,考及格给我点奇迹,让我燃起对生活的希望。”
“?”
菜上的蛮快,闻陈没点多少,基本都是素,还有一盘龙井虾仁,整桌菜不超过一百。
很是营养均衡、贤惠持家。
林择梧看了一圈:“要不再点些?”
闻陈挑起眉梢:“我没意见,可你吃得完吗?”
吃不完。
林择梧闭上嘴,默不作声地夹菜。
餐厅放着不知名的音乐,大提琴与小提琴的合奏,听得人昏昏欲睡。
闻陈吃相很好看,每次夹的菜分量差不多,嚼的次数也相差无几,莫名地让人说不出话来。
二人相顾无言地吃了一半,林择梧看时机差不多,放下筷子。
他拿出手机翻来闻陈的号码,转过去三千块。
“哥,我把钱转给你。”
话音刚落,桌沿的手机原地震了震,一则转账消息显示在屏幕上。
闻陈动作一顿,目光突然落在他左肩,那里是洁白的校服布料,包裹着他消瘦而坚韧的肩头。
看到转账的瞬间,闻陈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理清楚。
“你今天找我就是为了这事。”
“嗯。”林择梧夹着一片青菜,要掉不掉,他话音一转,“也不全是,你帮我那么多次,我再用烧烤摊应付,说不过去。”
“……”闻陈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他只是顺着讲了句,“其实烧烤摊也不错。”
林择梧点点头:“等我下个月发工资,请你吃烤鸡心。”
这是一句谈笑话,要是以往闻陈还能面不改色的刻薄几句,发挥他谈判桌上的卓越风姿将林择梧噎得死死的,今天却说不出了。
他们安安静静的吃完饭,一个小时后分道扬镳,林择梧回去上班,他也得回去开会,只是一整个下午心头埋着海绵似的沉闷。
之后一连好几天,闻陈都心情蔫蔫,以至于张洵逐渐怀疑他是不是被骗身骗心后又被甩。
然而他没胆问,只是每天给闻陈送一盆巴掌大的小绿植,企图暗示一把。
这些林择梧都不知道,如果不是生活在一栋楼里,他与闻陈的生活轨迹几乎没有半点交集。
过了双休日,礼拜一的时候成绩出了。
老刘把他喊去办公室好好表扬一顿,兴奋得唾沫横飞,不知道还以为林择梧马上要考取状元了。
实际上他只是多做了几道题,导致均分上了六十而已。
“你表哥很有前途!很有前途!家长会我们好好谈谈。”
老刘看起来想把闻陈搞去为教育事业添砖加瓦。
林择梧默默想着他是不会让闻陈去家长会的,人太多了。
出成绩时的办公室永远比平时更热闹,林择梧出门时与几个垂头丧气的男生擦肩而过。
其中一个推搡着隔壁男生,挤眉弄眼地朝门口使眼色。
“操?他怎么来学校了?”那人诧异了会,接着不怀好意道,“不会也是打小抄被抓了吧?”
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后脑被碰了下。
一扭头,老刘卷着报纸朝着他们一人又来了一下,吹胡子瞪眼。
“王蒙——”
王蒙迅速原地立正站好。
“你以为谁都像你们?人家小林这次每门都及格了!看什么看,给我过来站好咯!”
王孟“靠”了声:“这不科学……”
老刘:“你过来!”
办公室的咆哮声穿透门板回荡在走廊,出来摸鱼的学生经过此处都不约而同地踮起脚尖,背贴着墙壁螃蟹似的飞快窜过。
王蒙回来时蔫啦吧唧,瞅了瞅林择梧桌面的试卷,摸着脑门满嘴“这不科学”。
林择梧趴着补觉,没去理会他,等到上课铃响才睁开眼皮。
下午五点。
今天林择梧破天荒地上完所有课,估计未来好几天不会来学校。
一股脑将堆积的试卷塞进包里,这些卷子足够他做十天半个月,想了想,又把试卷抽出来,拿出手机“啪啪”拍几张照。
回到家,林择梧反手扔了书包,揉着僵硬的左肩,俯身拉开客厅窗户。
——为防止出现上回赵倩差点摔下阳台的情况,但凡林择梧出门,门窗必然是紧闭着的。
他又进去看了看赵倩的情况,赵倩毫不犹豫地拿枕头砸他,估计刚睡醒,精神格外足。
枕头直直往他身上砸。
“行,我出去。”林择梧妥协地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