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就乖乖在家等我来接你吧。”
他笑了,被子里的声音很沉,很重,但清朗。
“谁也别接谁,咱直接奔店里去吧。”
赵欢与等不及下班,没有老总镇守公司,李乃域又很温柔,她去说了一声就得以提前溜出来。
宋野枝在客厅门口穿鞋,宋英军便立在一边看他。
“关于你留不留的事——”
觉已经睡醒,可事还是理不清。
宋野枝低着头:“爷爷,那就再等我陪欢与吃完这顿饭吧。”
锅里的红汤咕噜咕噜冒泡翻滚,赵欢与趁人没来,拿着湿纸巾卸口红。
包厢门开了,宋野枝跟着服务员走进来。一件黑色长款风衣,底下配休闲格子西裤,脚踩硬皮马丁靴。抵不住姣好的身材比例,穿搭规矩寻常,也衬得他很脱俗,芝兰玉树。外显温润,内藏倜傥,真是一股子英伦绅士风。
赵欢与愣了,口红晕在嘴角没空擦,问:“为什么打扮这么帅来和我吃火锅?”
宋野枝脱下风衣,顺手拿上赵欢与随意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一同挂到贴墙的衣钩上,拉椅落座在她对面。
“帅吗。我从伦敦空着手来,什么东西都没带,这一身是刚穿着睡衣现去服装店挑的。”
赵欢与啧啧感叹,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点菜期间,赵欢与要了两瓶可乐,被宋野枝拦住,换成一杯牛奶。
“什么东西?火锅配牛奶?”
“这几年汉堡配可乐吃腻了,看到麦当劳和可乐几字儿都生理性想吐,而且碰不得辣了。”宋野枝悲壮地看着面前可怖的红汤。
“你早说,我点鸳鸯锅。”赵欢与两肘支在桌上,捧着脸,也说,“我到广州养了这几年也不太能扛得住北京的辣,不过待这儿小半年给补回来了,你也可……”她的声音低落下来,“算了,不说这个。”
宋野枝好笑问道:“我也什么?”
赵欢与用新筷在锅里划,等毛肚烫熟。
她还是说了:“你可以留在北京吗?等非典过了,我打算立马回广州。但如果你留,我也留。”
这个问题,谁都在问他。
唯赵欢与问得最精准正确。
可以吗?而非想吗,要吗。
“再等等。”宋野枝说。
多少年了,他还在原地打转,遇着了那个人,境地还是举步维艰。
“等什么?”赵欢与咬着筷子,“等小叔从小汤山出来吗?宋爷爷准吗?他出来之后呢?”
“小野,栽他身上六七年,够意思了。汉堡可乐都能腻了,你还能栽一辈子?”
宋野枝撇撇嘴:“可能他是米饭?”
“屁话。”
“你文明点儿。”宋野枝用汤勺,替她把毛肚盛到碗里去,“你别盯着我,你戒干净了吗。”
“我?我男朋友都换了好几波了。”
2000年,沈乐皆和甘婷艺定下婚期,通知赵欢与,她以学业为借口推诿,他二话没说,将日期延后。沈乐皆说,哥哥结婚,没有妹妹不临现场的道理。好像他的婚礼是为赵欢与办的,她不见证,他的爱情就没有意义。
一直耗到02年,赵欢与服输。
“沈乐皆存心在逼我,逼我看他吻新娘,逼我看他度蜜月,逼我死心。”赵欢与点头,“我就只好做个好人,如他的愿。”
宋野枝听完,问:“乐皆哥知道?”
“19岁生日那天,我告诉他了。他当时的表情——让我觉得,他不需要我说,他都知道。只是有一点儿讶异,讶异我居然敢坦白。”
他们最不缺勇气,可少年人的勇气,换来的多是头破血流和无疾而终。
“小野,我有些明白了。路,是四通八达的,但抵不过人非要在暗无天日里摸黑求东西。别铁了心当傻|逼,偶尔考虑一下弃暗投明吧。”
宋野枝举着白牛奶,和她的黑可乐碰了一杯。
后来他们就不聊扫兴的人与物了,他们聊粤语,聊广东早茶,聊伦敦地铁,聊华尔街金融,聊化学高分子。聊到可乐牛奶撤下桌,换上酒。
宋野枝的酒量一直不差,在英国,经过那么多个夜晚历练,更上一层楼。他把赵欢与送回她的小公寓,安顿好,自己散着步回了胡同。
远远的,自家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他走近,看着陌生的脸,问:“请问,您找谁?”
“我等宋野枝。”
他眨眨眼:“我就是。”
那人多看了他几秒,易医生说指着胡同里最靓的男孩儿给,那面前这位确实是。他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个黄皮信封,双手递来:“您好,我是顺通快递员。这是小汤山医院易青巍,易医生托我给您送来的。他嘱咐必须本人签收,所以我只能一直等您,叨扰了。”
宋野枝接过,信封很轻很薄,光溜溜的,他怀疑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您——”他语无伦次,“您等等,我去屋里拿钱给您。”
隔离病区,应该是未携现金进去的。
快递员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特殊时期,我们顺通快递不收费。”
“啊。”宋野枝攥紧信封,深深鞠一躬,“多谢,辛苦您。”
“不用不用。”快递员连连摆手,道完再见,跑了。
宋野枝甚至没来得及和宋英军打招呼,着急忙慌回到卧室,锁紧门。掂着信封认真看了几遍,没找到只言片语,才放心轻轻拆开封口。
一小张白色纸片飘了出来,捞空了,落到地上。
他蹲下去捡,手指没来得及触到地,眼睛先将白纸黑字看尽了。
「宋野枝,别再来找我。」
「别等我。」
分作两行写。
首字未对齐。
凌乱,潦草,笔锋坚决。
仿佛是一瞬,又似乎是很久,宋野枝浑身失了力气,没能站起来。
那一夜,直至六点才天明。
七点,天地一片寂静,空中腾起大雾。太阳升起,城市苏醒,雾就淡薄许多。但有顽固不散的,盘踞在东面高山的峰顶,远远看去,上是辽阔蓝天和旭日,下是高耸群山和大地,唯中间那一层,白雾缭绕,像一个仙境。
阳光发烫,空气湿润。
过分美了,宋野枝久久眺望。
他想,易青巍就像一层雾,他的薄薄一层雾。
近在咫尺,引他伸出手,触手不能及,又迫使他收回。
雾离太阳那样近,很危险——但还是那样近。太阳被雾勾引,雾不自知,诱出一场潮湿,一场相互交缠的妄想,一场共同破碎的欲望。
再久些,雾稀薄到透明,太阳隐匿。
无人收拾。
权当一场荒唐梦。
借着一窗天光,宋野枝打开床底下积灰的箱子。白色纸条被平整地放进去,和一堆七零八碎的物品挤在一块儿。
他有轻微分类癖,春季的衣服要挨着搁置,春季衣服里颜色相同的要挨着搁置,颜色相同里款式相同的要挨着搁置。
而今,两支钢笔,一幅未完成的画,一件红色袄子,一对袖扣,银镯,项链,香水瓶,日记本,两张字条——每一样,聚在一起,千差万别,互不相干。
他细细抚遍它们,然后上锁。银锁垂下,碰上木箱,咔哒一声响,是暮秋的大树最后一片枯叶,是末冬的屋檐最后一茬冰棱,坠地。
所有人都在求宋野枝不要再爱易青巍了。
包括易青巍自己。
第58章 “给我他的地址。”
同一个凌晨。
“你38床那位怎么样了?”
“好歹没闹了。”
“50毫升了还闹?算是情况好的了。”
非典病人被隔离,如同被监禁,生死未卜,与社会脱节。既需医身,又要医心。病患靠医生排解,而医生无处排解。
易青巍不打算继续答,只问:“有没有烟?”
“没有。”
梁超宇弯腰,拧开水龙头,扑了一脸水,醒神。易青巍正摘下面罩,对镜整理头发。男卫生间里空旷,说话有回声。
“你寄了什么?”
易青巍不太提得起精神聊天,只想快些补觉,他懒懒地说:“几个字。”
“寄给谁?”
易青巍斜他一眼,问:“打听这么细做什么?”
小汤山医院现在的医护人员是从全国各地的军医院里挑来的,易青巍在其中算年龄小的,梁超宇把他当自己家中的小弟看。大家从前不相识,一夕之间成为了一同站在生死线边缘的战友,很容易熟悉起来。
梁超宇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情况,揶揄道:“够浪漫的。”
易青巍靠着墙,扑哧笑出来,没个正形。
提起他,易青巍总归有些开心,沉寂的湖泊里不可多得的一缕活水。
“浪漫吗?我叫他别等我了。”
梁超宇洗手的动作慢下来,语塞。
他做了几十年医生,楞头青的时候被资历深的护着,等他升到主任位置来了,也同样,抢险救援的第一线从不让没有结过婚恋过爱的小年轻上。梁超宇打心眼儿里欣赏易青巍,因为听人说他是自愿申请来的。
“现在治愈率越来越高了,情况越来越好,我们死不了。”
易青巍低着头,用鞋跟磨地砖上的水渍:“前段时间,老向还跟着我们一起给病人插管儿,没几天,轮到他躺病床上来等我给他插管儿。我不敢打包票,万一哪天我真没熬过来——反正得先撂句话给他,不然,耽误他一分,我都有罪过。”
相似小说推荐
-
一不小心就红了 (赵小6) 2020-06-17完结2295 3423娱乐圈小甜饼【超级无敌帅当红流量小鲜肉攻X一不小心进入娱乐圈然后就红了受】李唯...
-
怎么追男孩子 完结+番外 (Akon) 长佩VIP2020-09-02完结收藏:11313我跟唐时从小一起长大,两家就隔了一道墙。他真的是个很凶很讨厌的人。在我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