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又涵笑了笑:“我现在完全可以理解叶瑾和瞿嘉的心情。和这个岁数的男人交往是要小心。凡事留一点余地,不要那么快认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了顿,笑了一下,哑声道歉:“对不起,不知不觉又多管了起来。你很聪明,不需要我担心的。”
一颗心变得又酸又胀。叶开茫然地看着陈又涵的背影,渐渐渐渐难以呼吸。
扎西的小院子和石头房就在前方,在月光下,看着就像是银色的。
叶开又绊了一跤。膝盖跪进泥里,还没好透的手掌又擦破了。
陈又涵无奈地回头看他一眼,拉起他,俯身帮他拍掉裤腿上的脏泥和草沫。
叶开拍干净手。手掌内侧火辣辣的疼,不知道有没有剌出血道子。他看着掌心的纹路,想起Lucas老土的把戏。他拽住陈又涵的袖子,“我会看手相了。”
陈又涵沉默了一下,弯了弯唇,“改天吧。”
喝醉酒的人都容易固执。叶开不撒手,说:“我帮你看看,我真的会看。”
陈又涵伸出右手。
叶开摇摇头:“男左女右,要看左手。”
陈又涵举了举酒瓶:“不方便,明天给你看。”
头脑昏昏沉沉的,好像真的没有办法了。他拉小心地住陈又涵的衣角:“我不想再摔了。”
如果陈又涵过来牵住他的手,他这么醉了,应该也不会推开。但陈又涵没有。唯一好的一点是,他也没有拒绝叶开。叶开就这样拽着他灰色冲锋衣的衣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完了最后几米路。
扎西果然给他们留了门。动物陷入深沉的睡眠,一盏小小的夜灯挂在楼梯的砖石缝里。陈又涵打开手机手电筒,牦牛哞了一声。空气中有很浓的牲畜体味和粪便味道,他在这不合时宜的场合里想起叶开来这里的目的,轻声说:“回头我让人把公益基金的资料发到你邮箱。”
接着便没有说话了。二楼的火炉熄了,变成黑漆漆的一团冷灶。上三楼,听到拉姆细细的梦呓声,大人翻身,床发出动静。到四楼,在小客厅前分别。陈又涵熄灭手电筒。从玻璃窗中漫延进淡淡的光线,像一地银霜。在这银霜中,陈又涵和叶开告别:“晚安。”
叶开有点磕绊地说:“洗手间……”
“你先吧。”
陈又涵转身进屋。门关了,里面昏黄的灯光被封隔在了叶开的视线之外。
他动作很慢地洗脸、刷牙。太阳能热水器放了很久的水才热,他很快地冲洗,出来时控制不住地发抖。陈又涵说得对,他的酒量并没有那么好,两斤青稞酒足以摧毁他所有的神智。他今晚似乎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太醉了,太晚了,太困了,他真的想不起来,无论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起自己究竟弄丢了什么。
昏昏沉沉地睡了不知道几个小时,又在一连串细碎的动静中被吵醒。叶开头痛欲裂,发现天还没亮。他闭上眼睛,在半梦半醒间听了会儿,好像是陈又涵房间里的动静。过了几分钟,这动静又转移到了洗手间里。叶开彻底清醒,套上羽绒服,踩着棉拖轻手轻脚地过去。他倚着门框睡眼惺忪,看到陈又涵趴在洗脸盆上用冷水漱口。
“又涵哥哥?”
水声停。陈又涵关上水龙头,半抬起脸看了他一眼。
“吵醒你了。”
嗓音彻底哑掉。
叶开注意到他脸庞很湿,不知道是水还是……不,当然是水,这么冷的天怎么会出汗?何况他还穿着贴身的短袖,叶开困倦地摇摇头:“你怎么了?”
陈又涵直起身:“没事,喝太多吐了。”擦了擦手后经过他身边走出门:“去睡吧。”
擦身而过的瞬间才发现,他的嘴唇没有任何血色,下颌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叶开站直身体,揣在兜里的手捏紧了,口齿清楚地说:“我去给你看看有没有热水。”
在陈又涵出声拒绝前便转身下楼。
他不想吵醒扎西一家,刻意放轻了脚步,随即想起自己房里还有半壶热水,临睡前倒出来还是滚烫的,现在应该也可以。便又重新扶着扶手,踮着脚跑上楼。
陈又涵屈膝倚坐在墙角,手捂着肚子,深深地低着头。
叶开停住脚步,有点害怕:“又涵哥哥?”
陈又涵抬起头,很浅地笑了一下:“别找热水了,去我卧室翻一翻有没有止痛药。”
叶开一阵风似的跑了进去,先把背包里地东西一股脑倒在桌上。
“我刚才找过了,可能——”陈又涵猝不及防地皱眉,喘了口气后才继续说:“可能掉在了什么角落。”
叶开胡乱地翻着,不知道为什么从心底涌起一阵恐慌:“对不起我不该拉着你喝酒……”
“别急,没那么痛,慢慢找。”
叶开用力地眨了下眼睛,“嗯”了一声,书桌翻遍了,他跑去翻衣柜。里面塞满了多吉叠好的被子铺盖,还有长长的结构复杂乱七八糟的藏袍。陈又涵的衣服挂在衣角,衣柜里没有灯,他只能摸黑翻找。冰冷的夜里额头冒出了汗。又回头看了陈又涵一眼,发现他一直埋着头,手臂似很用力。叶开心里像一脚踩空——又涵哥哥怎么了?他不怕痛的……手终于摸索到了一个小圆瓶——
他眼睛一亮——“找到了!是这个吗?”
陈又涵抬起头,把头轻轻仰着靠在墙上,“嗯,还是你厉害。”
叶开找到他的保温杯,空的,马上跑进自己房里倒热水,又把药瓶拧开塞进陈又涵手里。陈又涵倒了几片他没看清,只知道一仰脖全塞进了嘴里,就着微烫的水艰难咽下。
叶开蹲在他身前,懊恼:“好傻,早知道早点给你倒水喝。”
陈又涵笑了笑:“别说的好像我要死了一样。”
深呼吸两下,咬着后牙槽扶墙站起来,一脸平静地调侃:“谢谢你救我一命,这辈子来不及以身相许了,下辈子吧。”
叶开看着他往床边挪,脚步动了一下,身体先于意识上前扶住了他。这才发现陈又涵浑身冰冷,肌肉随着痛一阵一阵地紧绷用力。
陈又涵的床已经彻底冷了。因为是夏天,多吉没有给准备电热毯。他掀开被子扶陈又涵躺进去,手从他浸满寒气的胳膊上抽离,又轻轻抱住了他——
陈又涵睁大眼睛,整个身体彻底僵掉。
“不需要这样,小开。”他温和,但坚定地推开叶开:“等一下就不冷了。”
叶开呆呆地坐在床边,看陈又涵慢吞吞地躺下,如梦初醒地帮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你睡,我等你睡着再走。”
“只是胃痉挛而已,你慌什么?”陈又涵安抚地翘了翘唇角,“不会死人的。”
“胡说什么!”叶开终于生气——真的生气了,刚进高原不能喝酒,他是傻逼吗拉着陈又涵半夜找死?
陈又涵虚弱地投降:“好好好,我不说话。”
叶开命令:“你闭上眼睛。”
陈又涵听话地闭上眼睛。
灯灭了。叶开关了灯,坐回床边。
眼神就着窗外的月光和深蓝的天空,从他薄而苍白的眼皮上流连而下。三分钟,五分钟,或许是十分钟,在叶开的注视下,陈又涵的呼吸终于平静起来,绵长而安稳,他真的睡着了。叶开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是温凉的。手从被子边缘探进去,摸到了陈又涵的左手。握了握掌心,依然是很冷的体温。只是怎么……掌心有不平滑的起伏?他牵出陈又涵的左手,轻手轻脚地展开微蜷的五指。就着昏暗的夜灯灯光,看到他苍白宽大的掌心内,躺着一个不规则的圆形疤痕。
陈又涵的左手掌心有个疤,过去他从来不知道。
叶开绞尽脑汁也难以想起有什么疤会是这个形状,又怎么会留在掌心?
陈又涵还在一阵一阵地发抖。是睡梦里无法控制地颤抖。高大的身躯在床上屈膝蜷成一团。叶开痛苦地闭上眼睛,仰着脖子深呼吸,憋了整晚的眼泪从眼角滑下,很快地没入鬓角。他脱下外套,脱下贴身的衣服,钻进了陈又涵的怀里。房间里有酥油的味道,可陈又涵的气息还是那么鲜明好闻,他只是靠近的一瞬间,就铺天盖地想起了自己荒唐热烈的十八岁。
而那时候的陈又涵也和现在一样,抱着他,收紧胳膊,用尽全力。
第二天醒来时怀抱空了。被子里很暖和,窗外艳阳高照,让人觉得昨晚的冰冷是那么匪夷所思。光裸的手臂探出,那一小片空气被阳光烘烤得温暖。他慢慢地坐起身,太阳穴嗡嗡地疼——是宿醉的后遗症。房间很整洁,意外地整洁,整洁得几乎不对劲——迷蒙的双眼瞬间清醒,陈又涵的行李不见了。
他掀开被子披上外套,一眼扫过,双肩包,ipad,挂着的衣服,装着工程图纸的文件袋,钱包,户外靴——止痛药,所有都消失不见,干干净净。
原来他昨晚说的“明天就走”,不是醉话。
干净一新的书桌上留了一张纸,对折放着,上面压了一杯茶,冷透了。
叶开拿起时手都有点抖。
小开:
展信佳。
本想找一张更好看更正式的信纸写给你,但多吉找了十几分钟,实在没有像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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