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过澡过十分钟熄灯,叶开拧开小台灯开始补数学作业。路拂躺床上看视频,没拿稳,吧唧一声亲密砸脸,接着便鞭尸似的嗡嗡震动起来。……要了亲命了。路拂拿起手机看哪个不长眼的半夜三更给他打电话,操,结果还是个陌生号码。
他接起,没好气道:“没钱!不贷款不买房不投资不炒股不买保险,诈骗出门右转110谢谢!”
对面沉默数秒:“……找下叶开。”
路拂:“……”尴尬来得如此突然。
“叶开——”他压低声音拖长音调。
叶开从书桌上抬起头,见路拂半个身子趴出来,一脸无语地伸长了胳膊把手机递给他:“有人找你。”
他怔愣,不自觉放下笔,心跳在这安静的夜里特别明显,好像就响在耳边。
“喂。”
陈又涵的声音传出,混杂着夜风。
“东门。”他言简意赅。
叶开看着卷子,很为难:“今天不行,作业没写完。”
陈又涵低头笑了笑,捻灭烟蒂:“不让你翻墙。”
“那你——”
对方挂了。
叶开茫然地把手机递回给路拂,问:“你会写高一立体几何吗?”
路拂:“???”
冒着风险摸到校东门,陈又涵果然在。他两手插裤兜站在路灯下,光线晦暗,灰蛾扑棱棱地撞击着灯泡。看到叶开,他一歪头笑得纨绔:“哟,好学生又犯校规了。”
叶开边走边说:“不吃烧烤,不翻墙,不逃课——”
“想你了。”
叶开停住脚,在距离那道铁门三步之遥的地方。他张了张嘴,没说完的后半句熄灭在寂静的深夜,只余下若有似无的虫鸣声。一颗心都提了起来,无限高,无限远,像一颗透明的气泡脱离了地心引力,飘飘忽忽地向着星星而去。
陈又涵很淡地嗤笑了一声,想起伍思久说的话,心里像被玫瑰花刺了一下。他说:“什么表情啊。”
叶开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完那剩下三步的,等察觉过来时,他离陈又涵好近,只是隔着一道镂空铁艺大门而已。陈又涵看上去消瘦了,穿着白衬衫的身影融入鸦青色的夜空,故作轻松地说:“行了,见到了,回去吧。”
叶开:“你遛狗呢?”
花四十分钟从市中心开过来只为见一面,被遛的不知道是谁。
“我今天看见你了。”陈又涵转身背靠着铁门,低头点烟,“你和你那个室友一起是吗?”
叶开一愣:“看到我了怎么不打招呼?”
“你不也看到我了。”陈又涵微曲单腿斜靠着,烟在指尖静静地燃。他抽的烟很淡,是1mg的大卫杜夫,香味却很好闻,顺着夜风若有若无地扩散开,让叶开上瘾。
“我看到伍思久了,”叶开轻描淡写,“你们约会我凑什么热闹。”
陈又涵笑了一声,低头揉了揉过度疲惫的眉心,“约什么会,我是跟他有些事要处理。”他早就想解决这件事,只是因为对方要高考而一直搁置。见叶开一言不发,陈又涵只得又道:“我和他结束了,他以后不会再对你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了。”
“我……”叶开心头一跳,他都知道了?知道他因为带伍思久回家这件事而生病发烧耿耿于怀?尴尬和狼狈交替攀升,“其实没什么的,”他只能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是我反应过度了。”
听到他这句话,陈又涵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锤了一下。他不仅没有变得好受,反而笑得更狼狈:“他乱说的,你不要信。”
不要信……叶开彻底难以思考。伍思久说陈又涵把他当小孩子,陈又涵却说,是他乱说的……什么意思?数学题很简单,可阅读理解为什么会这么难?他像个学渣,不敢轻易动笔。
“不是真的就好,”叶开心里很慌乱,脑子好晕好晕,鼓起勇气说:“听到你这么说,我、我挺开心的。”
陈又涵愣神,被烟烫到手,手忙脚乱地丢开。
火星在空中跌成一串,他的心跌得比这烟灰还惨,灰得比这灰烬还白。
叶开吓了一跳,埋汰道:“分个手这么伤心吗。”被烟烫到也太丢脸了吧。
陈又涵没处说理,咬牙切齿得挤出一句:“我他妈伤得心都碎了!”
见面前后不过十分钟,尽跨服聊天了,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叶开继续刷卷子,陈又涵一路飙车回去加班。
顾岫觉得他的神经病越来越严重,走之前一身粉红泡泡回来后满脸杀气,脸变得比宁市五月的天还要快,可怜今晚送审的方案报告提职加薪,全部吹毛求疵红叉驳回。
路拂也觉得叶开有病,溜出去没几分钟整个人焕然一新,走路都透着飘,一个不小心就精神抖擞地刷题刷到了后半夜。
高考出分那天正好是全市联考的第一天。
叶开考完出考场,正巧碰到数学老师抱着密封卷去教研室,听到他跟旁边另一个监考老师闲聊:“……是吗?我记得他成绩一般……哦,请了辅导班?艺术生还是好提升一点……”叶开恍惚,想起这个老师还兼着高三一个班。
他的猜测很快得到证实。
因为之前关注过一段时间伍思久,因此总有人给他递消息,这会儿还没进教室就听人八卦道:“高三那个谁考上G美了,牛逼。”全国八大美院G美排第三,纯艺更是难上加难。
叶开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甚至一点波动也没有。后来在走廊碰到他在给数学老师道谢,两人眼神交汇,叶开知道他有话对自己说,便特意等了一下。
伍思久过来,他神色平淡地说了声恭喜,然而对方好像并没有觉得高兴,反而被刺到了,漂亮的脸上又出现那种不合时宜的偏执:“恭喜?我这么对你,你应该巴不得我高考失利沦落到三流野鸡大学吧。”
叶开牵动唇角礼貌地笑了一下:“我相信如果我们立场对换,你一定会像你说的那样巴不得看到我被踩进泥里。可是我不是你。”
伍思久好像受了侮辱,白净的面容有点绷不住表情,尖锐地、一字一顿地说:“麻烦收起你虚伪的、用钱保护出来的善良。”
叶开更哭笑不得:“善良?你误会了,你考得好不好和我什么关系?我根本不在乎,懂吗?”
伍思久面容阴鸷。他怎么会不懂?这是叶开的高傲,也是他最厌恶他的一点。
出分的喜悦都被嫉恨和不甘心冲淡,他指着叶开的胸口:“你以为你赢了吗?没有我,陈又涵还会有很多炮友,他一个月换一个,你继续当你的高岭之花继续等着啊,喂,你连给他口都做不到吧。”
叶开脸色一变,伍思久尚未来得及回味这一刻的快意,便被一把拧住了胳膊。他吃痛且愤怒地扭头,脸色瞬间惨白——
陈又涵拧着他的手,懒洋洋地说:“我说过了,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你听不懂吗?”
来来往往的师生都往这边看,可旁边还站着副校长,没有人敢轻举妄动。陈又涵将他轻轻一推,他便很难看地踉跄了一步。大庭广众之下,他脸上青红交加。好想靠近陈又涵——可他根本懒得看他一眼。
陈又涵对副校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见笑了。”
副校长其实落后一步,什么都没听到,只知道陈又涵替叶开出了头。这没头没尾的,他只能打哈哈:“高中生嘛,磕磕碰碰都是难免的。叶开,功课复习得怎么样?全市联考,高一的排面都看你呢。”
陈又涵揽过叶开肩膀,对副校微微一笑:“他有什么啊,一回家就知道打游戏,您就别给他压力了。”将叶开揽至过道旁,柔声道:“那些污言秽语的不要听,知道吗?”人副校还在旁边等着,他不好多说,又理了理他的校服领子:“考完试告诉我,我带你吃饭。”
副校长适时一伸手:“请,我们这边走。”
陈又涵在商务方面向来谦逊内敛,只是走之前非常凌厉地扫了伍思久一眼。
俩人一走,围观群众彻底放飞自我,嗡嗡的私语声传遍整个走廊。叶开神色自若地回到教室,翻开生物课本。
下午考完是五点半,果然接到了陈又涵的电话。惦记着他还要复习,没约在什么远的地方,就近在天翼的湖畔餐厅定了个包厢。这里是校方进行商务接待考察的地方,当初瞿嘉亲自盯的,环境出品都不错。
两人在三楼全玻璃封闭式花园露台上用餐,楼下就是湖,林荫小道环湖一圈,能看到学生抱着书在路灯下背单词。
“你今天怎么在学校?”叶开问。
“打算捐个图书馆,顺便设立一个教育助苗基金。”
叶开动作一顿,“真的假的?”
“真的。”陈又涵没细说,其实是某位人物的孩子特想来但成绩不够。天翼是私校,相对好操作。跟叶家打招呼塞人固然简单,但陈又涵不太想去求瞿嘉,平白欠一人情。捐图书馆设基金,再为那孩子量身定制一个选拔条件,顺理成章地进来,这样对方说起来也好听。
说到底都怪瞿嘉有病,一个私立学校卡人卡那么严格。
“伍思久今天跟你说的,你别放在心上。”陈又涵说着,动手给他盛了碗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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