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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进入京都站的时候,车厢内的广播骤然响起,言储猛地睁开双眼,眼底一片通红。
凌晨两点的火车站冷得让人直打哆嗦,许多跟他一块儿下车的乘客都是大包小包地往下拎,只有他一个两手空空的,轻装上阵。
池家的房子在裕景别墅区,那儿的位置算不上偏僻,但是这个时间也不怎么好打车。刚刚火车车厢里的空气又热又杂,闷得让人窒息,这会儿言储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清醒得差不多了才沿着路寻找坐车的站点。
其实火车站边上有专门的夜车停靠点,但是他问了几个司机都不愿意往那边去,说是那边前段时间出事给拦上了,不让他们这些出租车过去。这事一出,肯定就没人愿意往那边走,那边住得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动动手指头他们就在京都活不下去了。
言储也没了辙,打开手机地图寻摸着看看有没有往那边去的公交,先到附近找个地方住下再说。
他尝试着又给池铮打了个电话,不出意外,听筒里传来的还是那个提醒对方手机已关机的冰冷女声。
京都比塬城靠北,这个点比塬城低了四五度。言储穿得鞋只有薄薄一层绒,这会儿只能往地上跺几下让脚不至于被彻底冻僵。
公交车大概还有十几分钟才能到站,他眼看着自己呼出的气化成一团团白雾消散,心里也跟着开始泛凉。
终于等到一趟公交朝这边而来,言储抬头却发现有雪花洋洋洒洒落了下来。这场雪来得一点也不含糊,雪花跟鹅毛似的,又大又密。
言储搓了搓手掌揣进兜里,等着公交车在自己面前停下,却忽然听到了几声汽车鸣笛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望去,发现马路对面停了辆银灰的轿车,驾驶位的车窗缓缓拉下来,露出一张让他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隔着大雪,言储不太能确定,直到听见那人的声音。
“言储,真是你啊!”
这声音和语气他可太熟悉了,那一刻言储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停顿了一下,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十年前那人说过的话。
——“是你说的你喜欢我,我把这种喜欢公布一下,有错吗?”
作者有话要说:乱七八糟的人都冒出来了,证明这个故事真的快收尾了。
第44章
“司然, 你干什么?!”池铮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大小,想要躲开却已经被人给压在了下面。
酒气扑面而来,他的眉头不由得拧成了个“川”字, 冷着声音一字一顿:“谁放你进来的。”
“小铮……”司然的眼神迷离, 眸子上蒙了一层水雾一般,湿漉漉地望着身下压着的那个人,“那个酒吧老板他能给你什么?他身世没我好,不过是个开酒吧的,我们可是从小就认识……你不记得了?小时候你总是跟在我后面,什么都听我的——”
“够了!”池铮用力一挣, 把人狠狠推开,“趁我还好好跟你说话, 出去。”
他脸色阴沉地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的那人, 床头灯橘黄色的光并不强,只将大半个屋子照亮,池铮的个子高, 这会儿上半身都像是隐在一片黑暗中,他的脸色司然迷迷糊糊的也看不清楚。
“呵……”司然笑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昂起头去看池铮摆着的那张臭脸。
“池铮, 以前你是池家儿子的事没有曝光出来, 你跟谁谈恋爱都无所谓, 是男是女也无所谓。可是现在你还觉得你们能在一起吗?”
“跟你没关系。”池铮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冷着声音这么说道。
他以前对司然多少还有一点敬重,毕竟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 那会儿爱笑又温柔的司然确实给了他不少温暖。
可这并不代表他会忍受司然在这儿恶心他。
“豪门少爷公然出柜,仅这一条,你们C.J集团的股票都能跌穿地心。弟弟, 想什么呢?”司然这会儿笑着要去拍池铮的肩膀,却被他躲开了。
司然好像也并不怎么在意自己落了空的手,笑着站起身子来对上池铮的目光。
可惜池铮这会儿只觉得他恶心,感觉跟他在同一个空间里再多待一秒自己怕是都会忍不住把人揍得连亲妈都不认得。
“滚。”他死死咬着后槽牙说。
“池铮——”
池铮紧紧攥着拳头,骨节咔咔作响。
“我说,滚。”
眼看着这人就要一拳挥过来,酒精虽然上头,但司然这会儿不至于连命都不要了,跌跌撞撞地出了池铮的房间。
直到走廊里凌乱的脚步声远了,听不到了,屋里那人才重重地呼了口气。
房间里还残留着司然带来的酒气,闻着都让人恶心。
池铮径直走到窗边开了窗户,冷风瞬间灌进了屋子里,刺骨的感觉让他的头脑都跟着变得清醒了。
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来一盒烟和打火机。池铮低头从盒里叼了根烟出来,点了火。
那一小簇火焰让他想起来从滨海回来的那天,他也是这样叼着烟,动作跟那个人如出一辙。只不过那会儿给他点烟的是言储,他还能闻到那人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
耳边似乎响起了言储说得那句“年轻人少抽烟”,池铮忍不住笑了一下,捏着烟深吸了一口,目光飘向窗外那一片漆黑。
“说得跟自己多老似的。”
其实C.J集团到底会怎么样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一切都是池蕴杰的,他没有半点要插手的意思。
他跟池蕴杰要不是有那层血缘关系在,他压根儿都不会在这个家呆着。这里给他留下的记忆就只有小时候挨的揍和抽打,还有那个人没完没了的谩骂声……
骂他白眼狼也好,说他没心也罢,反正他这辈子注定是当不了一个好人了,无所谓,他只想跟那个让他看到阳光的人一起过完剩下的日子,无论剩下的有几年,几个月,几天甚至是只有几个小时或者几分几秒,他都要跟言储在一起。
至于其他人……是他们先抛弃他的,他也没必要装什么尽职尽责的好青年了。
烟灰被从窗户灌进来的风吹落在地板上,四下飞散。
池铮耷拉下眼皮看了一眼,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尖狠狠碾灭。
“言哥,你再不来我可要跑了。”
*
车里开了空调,有点闷。
言储坐在副驾驶上,目不斜视。
十年过去,陈崭几乎没什么变化,笑起来还是那副阳光帅气的样子,只不过再也激不起他的任何感情了。
在遇到陈崭之前,言储还以为自己或许还恨着他。直到刚刚见面,言储才发现,真正的放下就是在再次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就只是认识,仅此而已。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陈崭的手臂撑在方向盘上,笑着偏头看他。
言储没什么表情,“十年。”“都这么长时间了啊。”陈崭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再往他身上飘,言储感觉得到,但是并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甚至还有点膈应。
他并不是一个愿意和和气气的听别人说废话的,也最讨厌所谓的多年之后“老友”见面的寒暄。更何况身边坐着的这个人已经让他膈应了十年了。
见他不说话,陈崭的笑却并没有显得尴尬,这也是迄今为止言储觉得他最厉害的地方。
永远都能把尴尬留给别人,而他自己却坦然得仿佛什么都与他无关一样。
“你变化很大,我刚才差点都没认出你来。记得上学那会儿你还挺腼腆的,算是我带过的学弟里最可爱的了。”陈崭说话时的语气像是在怀念过去那段“美好”的时光,尽管那段时光对于言储来说一点都不美好。
“是吗。”言储垂头笑了一下,想要从兜里掏根烟出来,忽然想起自个儿在来之前已经把烟都扔了,换成了口香糖。
他拧了拧眉头,有点不习惯地拿出一罐口香糖,往手里倒了两粒。
陈崭始终都看着他,这会儿笑着朝他抬了抬下巴,“蓝莓味儿的,介不介意给我两粒?”
言储看他一眼,直说:“介意。”
然后把口香糖塞回到了兜里。
对于陈崭这个人,不恨是不恨了,但不代表他愿意好好跟这人说话。在他这儿,恨跟膈应虽然是两回事,表现出来倒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眼看着陈崭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言储并不为所动,嚼着嘴里的口香糖,感受着蓝莓酸甜的味道合着薄荷的清凉溢满了整个口腔。
“我真不是你记忆里可爱的学弟了,记仇,你有话直说。”他真的是没什么心情跟这人废话,他的小糖豆儿这会儿还等着他去接人呢。
陈崭的脸色正了正,看得出来他这会儿也是感觉到了言储的变化,知道自己再用叙旧的方式也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干脆准备打感情牌。
他转过身看着没什么表情的言储,深呼吸了一次,觉得已经足够显得郑重其事了,这才开口。
“言储,对不起,当初我……伤害了你,是我的错。我那会儿也是第一次被一个男孩子表白,可能做得有些过了。这些年来我一直活在愧疚和自责之中,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