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瞥了他一眼，不过既然提到了这个话题，就干脆地问了：“那你呢？你未来是什么打算？你想出国吗？”
“我？”
孟习指了指自己，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开玩笑吧大哥，出国要考雅思的，我去考试的话怕不是要考2分。”
“……好歹我也辅导过你，自信点。”
“那就4分吧。”孟习托腮、一手转着笔说，“不过说真的，之前我那个成绩你也是知道的，我爸也说过实在不行就送我出国念书。”
宋淮的喉咙紧了紧，“那你的想法呢？”
“那当然不可能啦，我英语那么差。”
孟习挠挠头，说，“其实我也比较恋家，不想跑太远。按我现在的成绩，再努力一把应该能上个二本，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考临安大学，或者省内的吧。最好车程不超过三个小时的。”
宋淮算了算，从临安到首都，飞机行程三个小时不到。
虽然不是省内，但是也算是勉强满足条件……吧？
“你没想过去首都吗？”
察觉到孟习投来的目光，宋淮下意识偏开，“首都有很多不错的大学，虽然你底子不扎实，但是脑袋还算聪明，努力一把的话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清华北大？”
孟习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也说笑道：“我知道你一直挺自信的，不过也没必要对我盲目自信。我自己还是有点数的，而且就算是做梦吧，我对那两所超高级学府没啥太大的兴趣……还不如选复旦呢，离临安还近，分数线也是最低的。”
宋淮张了张嘴唇，但没说得出话。
“你和我不一样，国内的大学基本上是随你挑了吧。”孟习掰指头数数，“我记得咱们省内也有好几所重本，像南大苏大——”
“……我应该会去清华。”
孟习顿了顿。
他抬头，手指下意识地松开，数到哪所大学已经忘得干干净净。
“我有亲戚在那里，去清华念书会比较方便。”
宋淮压低了声音，“而且、而且我父亲也是清华生，我……”
从他在书房里看到父亲和舅舅的博士毕业照、背后的石碑处上写着清华大学四个字开始，他心底的高考第一志愿就再也没有变过。
孟习微微一怔，撑着脸的手肘渐渐放了下来。
很多儿子对爸爸都有崇拜心理，他也大概能明白父亲在宋淮心中有多么重要，像是一段里程碑，是打卡点，也是人生某一阶段的标杆。
不去完成的话，大约会像去首都没爬过长城、去纽约没看过自由女神像、去伦敦没参观过大英博物馆、去东京没爬过富士山。
也许人生也可以很美好，但是进度条永远卡在了99%，没完成就是很遗憾。
“你要去清华啊。”
孟习喃喃地说，“也是，高考后我们就各奔东西了，就算能在同一个城市，也不一定就是同一所学校，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
这么一看，他们相处的时光只剩下不到两年。再去掉寒暑假节假日和双休，也许……只有一年。
竟然只剩下了一年。
“你这么聪明，确实应该好好发展。”
孟习脸颊的肌肉还拉出一个微笑的弧度，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你去首都，我去魔都，这么想想也挺不赖嘛。到时候我去清华找你，你可得带我好好玩。”
听起来像是安慰，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宋淮沉默了许久，最后浅浅地点了头。
·
没过几天，期中考试的考场排名和座位条都打印了出来，分发到各个学生的手里。
宋淮的考场是当之无愧的1班，和田小娟、陈晋、池辉他们一起。
孟习虽然成绩进步得快，但是放在整个年级里还是有些不够看，这次要去13班考试。
唐德看见考场后，还特意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笨拙地安慰了几句，让他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孟习不知道说什么，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那张座位表，他又想起上次的对话，心里莫名地一阵难受。
说起来，除去宋淮生病住院，他们这对同桌到期中为止，才算是真正的分离了一次。
去考场之前，宋淮正在孟习桌前检查文具，池辉和田小娟走过来和他们打了招呼，孟习这才知道，宋淮转来这么久，还不知道一班在哪儿。
他们给学神带路，路上还能蹭个考前知识点听听。
“做完选择题就立刻涂卡，不要想着到最后再涂。阅读理解尽量保证过程，答题前可以先在草稿纸上写几个词语捋一下思路，记住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你核对、修改答案。”
两个大活人杵在一旁，宋淮视若无睹，一边给孟习的涂卡笔装笔芯，一边叮嘱：“考前再看两眼作文模板，我给你整理的素材本记得带上。如果突然忘记也不要慌张，先看人物事迹，想一下可以有什么关键词，开考后立马誊写在试卷上，以防忘记……”
池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总有种老父亲要送儿子去上学的既视感。
不过虽然这些对他们这些基础扎实的学生来说没什么用，但是对突击爬上来的孟习来说，无疑是一道近道。
宋淮又给孟习纠正了几个易错的词语，例如是针砭不是针贬 ，等到池辉催他，他才终于住口。
“考完别急着走，就在你们考场里等我。”宋淮说着，忽然抬起手，在孟习脑袋上摸了两把。
他嘴角弯了弯，轻声说：“等下一起吃午饭。”
孟习忽地睁大了眼。
宋淮走了。
人流渐渐散去，学生们匆匆地奔赴自己的考场，提早进来的外班考生纷纷落座，翻开了自己的复习笔记。
一片说话的嘈杂声，还有哗哗的翻页声。
咚——
他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声音一下被堵住，然而指尖下方却在震动。
像是地震时大地都在晃，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噗啦噗啦、被震下了一片片的白色墙皮。
太、太他妈的奇怪了。
温岚在本班考试，去倒水时正好路过他的位置，随口问了他一句，“哎？孟哥，你耳朵怎么这么红啊？”
孟习喃喃地说：“可能考前焦虑引发的心律不齐。”
温岚：“？”
啥玩意？
“之前好像也这样过，一会儿就好了。”
他忽然放下手，一把抱起桌面上的证件和稳居，和温岚说了一句考试顺利，然后像一阵风似的转身走了。
留下温岚站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也考、考试顺利？”
期中考规模等同于期末考，在考试时间安排上也更类似于高考，第一科语文从九点考到九点半，考两个半小时。
孟习提前吃了早饭，不过他觉得可能吃得有点过饱，导致他坐到考场时还是有些晕乎乎的。
等到拉开身边的窗户，嗅到窗外清新的空气，才清醒了两分。
“喂，兄弟？”
身后一个男生忽然戳了戳他，“你是四班的孟习吧？语文有没有答案？借我抄抄？”
“没。”孟习下意识地皱眉，“我怎么可能有答案？”
那男生大失所望，“我听说你们班的学神参加过期中的出题，还以为他把答案告诉你了呢。”
“……”
孟习感觉自己的智商被按在地上狠狠地摩擦了。
“期中是三校联考你不知道吗？宋淮一个学生，怎么可能参与出题？”
他无语道，“再说，就算他知道题目也不可能透露给我好吗？这是原则问题。”
“切……”那男生撇了撇嘴，“还原则呢，说的冠冕堂皇，谁不知道你是抄了他的卷子才到十四班的考场啊。”“巧了，我这个当事人还不知道。”
孟习冷冷地说，“早知道我就多抄一点，干脆抄到年级第二算了，这样还能继续抄，发展绿色可循环，妙不妙啊？”
他长相清秀，并不是初看会觉得狠厉的人，但是突然冷下脸时，气场完全不输宋淮，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关于校霸的传说。
不同于宋淮不喜人亲近的冷，孟习眼底的冷意，更像是下一秒要把他脑袋摁在地上的冷，看得人甚至有些……
有些不寒而栗。
那男生甚至忍不住打了个战，但中二少年的自尊心作祟，再加上余光中监考老师走进考场，他就忍不住嘴欠了一句，“你俩搞同性恋的八卦都上论坛了，还装什么装……会打人了不起啊。”
孟习抬眉。
下一秒，老师拍了拍讲桌，“要发试卷了，都把资料给我收到前面来。”
经过这一个小小的打断，孟习缓缓转回了座位。
男生刚松了口气，忽然发现孟习的背后移一寸，正好贴在他的考试课桌上。
下一秒，前方落下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
“会打人就是了不起。”
孟习垂下眼睑，用只有他一个人的音量轻轻道，“……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
考完语文，宋淮拒绝了邻座女生的搭讪，拎着东西走到十四班那层楼时，正好撞见孟习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手上还微微沾着点水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