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的男生立刻倒抽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看向窗外背对着罚站的孟习,赶紧把头埋了下去。
宋淮瞥了他一眼,弯腰捡起,轻轻拍掉上面不小心沾上的灰尘,重新放回了桌面。
重新躺好的数学书柔顺地翻开肚皮,露出上面几行歪七扭八的公式:
f'(x)=-x+4ax-3a=-(x-3a)(x-a),该导数的单调递增区间为——
笔迹写到这儿就断了,后面是一团被涂掉的黑色毛线圈圈,后面愤怒地挤了几个小字:讲的什么狗屁玩意???
宋淮挑了挑眉,没在意这件小事,他轻轻一抬手,把数学书合上重新放回了新同桌的桌面上。
一整节语文课,课堂上鸦雀无声,没人敢说悄悄话,不管是纪律和效率都蹭蹭蹭往上跑。
下课时唐德脸上都带着笑意,也没和孟习计较,只说了一句让他回去好好学习,然后就走了。
下课,才是爆发的开始。
孟习揣着手从后门走进来的时候,班上最调皮的男生都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余光里偷瞄他们俩。
不到两秒,众人就听到了一道哐当声。
“喂。”
孟习一脚踢翻了自己的凳子,单脚踩在上面,轻轻喊了一声:“新来的。”
宋淮翻书的手微微一顿,他回过头,戴着棒球帽的男生正好抬起脸,两个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眼。
棒球帽穿着一身黑衣,脸上不知道时候蒙上了一个黑色口罩。除了一双窄窄的双眼皮和黑眼睛,其余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声音从口罩的纱布里透出来,带着一层雾般的神秘感。
“你好啊,打扰你学习了。”
他还挺有礼貌,“不过有些事,得提前跟你招呼一声。我这个人不喜欢交际,也不喜欢同桌这种东西。所以……”
“没事别套近乎,知道么?”
他压低了声音,但周围鸦雀无声,反而被衬得更加清晰。
围观的同学们太阳穴一紧,都闻到了淡淡的火/药味。
第2章
“没事别套近乎,知道吗?”
孟习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他的语气很温和,可是举手投足之间都弥漫着一股难以接近的气场。
班上的同学辣条不吃了,作业也不补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出开学大戏。
四年稳坐全市排名第一的学神,和横行霸道四中一年的校霸,这俩完全相反的传奇人物,还没坐上同一条板凳呢,就要打起来了???
这也太精彩了吧?
宋淮在转校之前就已经知晓了四中校霸之名,现在孟习要当众给他个下马威,他也没太意外。
“你的鞋子脏了。”
宋淮表情冷漠,对孟习的挑衅视若罔闻。扔下这一句后,他收拾好桌面的东西,径直转身出了门。
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孟习第二眼。
孟习挑了挑眉,目光垂下,正好落在了自己的白色球鞋上——
上节课是体育课,他从操场的草地走过一趟,边角上还带着一圈新鲜的泥土印,踩在凳子上,落下一点细碎的灰尘。
身边寂静了片刻,有个女生忍不住小声地哇了一声,哇完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孟习斜了她一眼,一脚把自己的凳子踹翻在地,随后拉高自己的口罩,面无表情地出门去了。
直到走到走廊的尽头,才听到四班发出一道沸腾的、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呼声。
孟习缓缓站住,他在鸭舌帽底下揉了揉崩得太紧、导致酸痛的面部肌肉,回忆起自己刚才的表现,眼睛里不禁浮现出一丝满意的情绪。
宋淮出门是找教务处领取课本,孟习则是单纯地翘课。
他去校外的小网吧开了个单人包间,打了一小会儿的游戏,顺便买了一份冰淇淋和麦当劳,吃得满身都是鸡腿和披萨味。
饭后再吃两颗糖,酸酸甜甜的,是他喜欢的味道。
吃饱喝足后,孟习看了一眼时间,估计大家都已经下课去吃晚饭了,于是从外面的超市里买了点日用品,提着袋子回了宿舍。
钥匙插进门锁里转了两圈,随着嘎吱一声、木门往里推开。
孟习正要往里走,一抬头,两条腿就顿住了。
四中是私立学校,宿舍条件比较好,基本都是两人一间。当初分房间时整个班只有他没分到室友,别班的人也不愿意和他合住,不过孟习一个人正好落得清静,就这样分配到现在。
现在他一个人的小秘密房间,完全被打破了。
原本空落落的下床现在铺得整整齐齐,床下摆了一排白色帆布鞋和球鞋;书桌上摆了一些小收纳盒、还有几本书;阳台上还飘着几件刚洗完的t恤,风一吹就在杆子上荡呀荡的。
和身边被子没叠,凳子上还放了一盒拆开的过期饼干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简直是公开处刑。
孟习撇撇嘴,走进去刚把袋子堆到桌面上,忽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来自孟坚国同志。
他爸。
孟习的表情立刻软了下来。
“伢儿,有没有吃晚饭啊?”
孟坚国接起电话,一开口就是絮絮叨叨,“我已经下飞机了,你妈妈过来接我的,我们现在在回去的路上,过会儿就到家了。爸爸给你从法国带了好多零食回来,我尝了一个,挺甜的。刚才还买了一箱你最喜欢的酸奶,明天就给你寄过去。”
‘伢儿’是孟习的小名。
“我吃过晚饭。你们别全寄给我,自己也留一点,那么多我吃不掉的。”
孟习脱掉帽子和手套,露出一头被压塌的细软黑发。
他顺手拆了一个果冻,一边吃一边和爸爸聊天,“而且我有钱,饿了就去超市买东西吃,很方便啊。”
说着他忽然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就简单地把事情经过给孟坚国听了。
“啊?”孟坚国听了以后很担心,“要是单单做同桌还好,现在做室友,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万一你们俩有接触了可怎么办……”
孟习也很苦恼。
自从初二某次感冒打了个喷嚏后,孟习忽然莫名其妙开发出了一样超能力——
他可以通过皮肤的触碰,让一个陌生人在几秒之内就无法自拔地爱上自己。
听起来又苏又牛逼,实际上这个被动的超能力给孟习的生活造成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暗恋他的女生下课尾随他整整一年,好兄弟忽然把他拉到操场告白、打过架的死对头莫名其妙给他送了一朵玫瑰花,发誓要用自己的零花钱养他一辈子……这类的奇葩事件数不胜数,甚至严重地影响到了孟习的社交。
他不能有兄弟,也不能有朋友,体育课没办法毫无顾忌地揽着同学们的脖子嘻嘻哈哈,数学课也不能和同桌你推我我推你,两个人在一张皱巴巴的草稿纸上玩五子棋。
他只能每天穿着长袖长裤,戴上手套以防意外,还要时刻用冷漠阻挡别人的靠近,回到宿舍才能有片刻喘息的空间。
现在这一点点的小空间也要被挤占了。
孟坚国一想到这个,就愈发心疼自己的小儿子:“要不然我去找你们班主任谈一谈,咱们搬出来住,我和你妈过去照顾你?这样也安全一点。”
“那也太麻烦了,你们本来工作就忙……”
孟习嘟囔了一声,正要拒绝,忽然听见一阵浅浅的脚步声。钥匙轻微碰撞,紧接着门锁咔哒咔哒响了两下。
说时迟那时快,孟习立刻扔掉手中空掉的果冻盒子,低声说了句爸我先挂了,随后按下挂断键、后台调出某吃鸡游戏。
当门推开时,他的手机已经转体90度,大拇指和虎口完美卡好位置,手机屏幕正好停在了吃鸡的准备页面。
一套动作行云如水。
宋淮站在门口,把钥匙放回口袋,抬头时眼底不禁露出一丝惊讶。
坐在他书桌旁边的男生叠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打游戏。被帽子压扁的头发软软地垂下,露出眉下一双漂亮的眼睛,和白皙的皮肤。
摘了帽子和口罩,一开始还没认出来。
眉清目秀的脸,除去一身黑的穿搭,毫无校霸的气场可言。
他收回心绪,健步迈进宿舍,把刚买到的小台灯夹在自己的书桌上,顺便把阳台外晾干的衣服收了回来,叠好放进衣橱里。
孟习坐在一旁冷眼看他转来转去,半天后忽然把手机扔在桌上,顺便戴上了黑色的针织手套。
“宋同学,聊会儿天?”
他敲了敲桌子,正要和对方好好聊聊什么叫约法三章,宋淮忽然转过身来,目光自上而下地落在他身上。
“我有很严重的洁癖。”
宋淮声音低沉,“所以,合住期间,我们最好保持一定的距离,互不打扰。”
孟习懵了一下:“?”
“在课上我希望我们的距离可以保持在二十公分以上。其余时间,也没有什么相处的必要。”
宋淮顿了顿,目光落在他的唇角,“还有,你的脸没擦干净。”
“?”
孟习下意识地看了眼镜子,果然,唇角上挂着不小心沾到的橘子肉粒,而且嘴巴上亮晶晶的,一看就知道刚吃完零食。
……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