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忽然出声道：“勤奋型也够用了。”
田小娟愣了下，卡了下壳，继而笑道：“学神……你那么聪明，当然觉得天赋型无所谓啦。像我们这种，真的是每往前走一步都格外艰辛……你说是吧，孟习？”
“啊？”
孟习突然被cue，并没有在意，正要回答她‘是啊’，忽然耳边传来一道哗啦声，宋淮放下手中的东西，抽开椅子，淡淡地说了句我出去一下，然后就走了。
“啊这。”田小娟懵了大半天，无措地看向孟习，“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孟习也愣了愣，然后才扯出一个笑容安抚她，“……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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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淮再回来时，又变成了没事人的状态，照样陪他刷题写作业整理错题本。
孟习犹豫了好几次，还是决定先不主动问。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哪怕是再好的朋友又或者是恋人，也需要自己隐秘的时间和空间。有些东西能自己消化，那他何必多此一举再挑起这件事呢？
想说的他自然会说，不想说的逼着说了也没用。
他去了一趟法国，心态调整得很好，对得失也看得没有那么重了。孟坚国确认儿子确实是对建筑系专业比较感兴趣后，特意拖朋友联系了一个关系不错的国内顶级建筑师。
这位建筑师叫陈赟，今年34岁，前几年一直挂在马清运的马达思班建筑师事务所里，攒了不少人脉和资源，后来就自己出来单干了，现在也做出来不少精彩绝伦的作品，在这一行里也挺出名。
这段时间陈赟也挺忙，因为是熟人的关系，才在国庆的时候抽空见了他们一面。听说小朋友想考建筑系，想咨询相关的事情后，陈赟就笑了。
“想学建筑啊，挺好。”陈赟点点头，先是表示认可，随后话锋一转，“不过我得提前问你一句，你是想学设计，想学建筑？”
这话问得，孟习当场就一懵，“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差别大着呢。”陈赟耐心地道，“你要是想学设计，就做好熬个十年八年的准备，可能你画二十张图也只能用一张，没有老板能认可你的创意——他们只在乎那两块花里胡哨的天花板能不能去掉，好给他们多省点预算。”
孟习：“啊这……”
“此外，”陈赟语重心长道，“你还得有能接受失败的能力。我看过太多清华出来的建筑师了，画了小半辈子还是寂寂无名。在学校是得奖无数的天之骄子，进了社会就只能给资方当儿子，指哪儿改哪儿，把好好的天空之桥改成室内观景玻璃小道——搞得跟逃生出口似的，这种事可屡见不鲜。大部分心高气傲的就这么耗着，耗到三四十岁的时候，竞赛没名次，钱也拿不到，最后没房没车没名气没老婆。好家伙，终于要向社会低头了，结果发现人家老板不认可，嫌他名气低、设计还不怎么样，要压价……人的骨气就是这么被一步一步地磨下来的。”
孟坚国一直旁听，闻言赶紧插嘴，“那没事，实在不行，小芽毕业出来就到我公司里来搞设计……”
“设计什么？就设计你那些房地产？啃老很有成就感吗？”
陈赟眼皮子一掀，很不以为然。
他虽然嘴毒，但说的话句句在理。孟坚国蔫蔫儿的，也不说话了。
孟习知道他说的这些都是大实话，倒不生气，追问道：“那要学建筑呢？”
“学建筑还不简单？资方给报价给要求，小组一拉讨论个雏形，画草图搞概念，期间和结构工程师、咨询部门（负责成本估算等）各打两架——也有牛逼的，既学建筑又是结构工程师，那只要和预算小组互扇巴掌就行。一般他们能准备个三稿出来，前面搞得花里胡哨、实际上就是个花架子，老板一看就搞不起，再把二稿三稿给交了，差不多就能过。”
“过了还不算完，等到材料报价单搞出来，你就知道什么是鸡蛋里挑骨头。你已经把预算压到性价比最高，老板还不满意，改完这个改那个，恨不得搞出个最漂亮的危房来……”
陈赟一口气说了几分钟，嘴巴都快干了，停下来喝了口水，总结道，“只要能赚钱，他们什么做不出来？你要学建筑很简单，就记住一句话——资本家永远是没有下限的。”
大资本家孟先生：“……”
“小朋友，建筑这条路不是好走的。天赋很重要，可人情世故很重要。”陈赟实话实说，“你家里有钱，已经比别人先了一步。可这条路能不能走得远，还是得看你的能力。你是能够征服设计，还是能征服资本，这很重要。”
“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为什么非要二选一呢？”
孟习想了想，说道，“这中间一定有平衡木吧，国内国外那么多的建筑师，难道入行初期就在考虑到底是要只做自己还是只赚钱吗？喜欢和热爱才是第一位，之后才会考虑能不能吃得起饭。我觉得如果像您刚才说的、的抱着这样的想法入行……”
他摇了摇头，语气和缓，“那他就不配学建筑了。”
陈赟怔然。
第111章
他们聊了一整个下午, 等到日暮时陈赟终于起身，孟坚国本想请他吃顿晚饭，却被他婉拒了。
“吃饭就不用了, 我老婆给我做了饭，我还得早点回家。”
陈赟拍了拍孟习的肩膀，轻松道，“希望你今天说的都别是大话……也希望下次再见时, 你已经是我的学弟了。”
陈赟毕业于清华, 以分数第一名的成绩就读于建筑系。
孟习顿时感觉到脑门冒汗, 肩膀上也沉甸甸的。
他慎重地说：“……谢谢陈叔叔, 我一定尽力。”
“好孩子。”陈赟笑道：“不把话没说满，某种程度上也是实力。”
实力不实力的孟习不清楚，但是这次谈话过后, 他确实燃起了无限的斗志和信心。
回去的路上正是下班高峰期，孟坚国开着车堵在高架桥上, 在柔和的车载音乐中听孟习背完了200个单词。
儿子这么用功, 是他从来没想过的。
眼看着他又打开了拍下的物理知识点，在白色的车内灯光下对着细密的小字看, 孟坚国也不忍心了，“背完啦？还是歇会儿吧, 你这么看对眼睛也不好。想吃牛排还是什么？”
“随便找家店吃吧，我现在也不是很饿。”
孟习撑着看了两分钟，眼睛就酸了，他只好把手机放下，远望着前车窗层层叠叠的车影，说：“爸，我还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么是梦想。”
“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打篮球吗？你还特意在咱家后面给我修了个篮球框, 每天我放学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书包扔了，让你陪我练习投篮。为此我妈不是还臭骂了我们好几顿吗？那时候那么喜欢……也没想着长大以后做个篮球运动员。”
“你妈可没臭骂你，你妈妈脾气好，干不出这事。”孟坚国不着痕迹地给老婆找回了场子，又调侃道，“还好你没闹着要去打篮球，不然就你这个子，怕是上不了首发，只能坐坐冷板凳。”
孟习：“……我现在已经长到178了。”
说起这个他就郁闷，他们生活在南方，178怎么也不能算矮。偏偏身边坐了个宋淮做对照，那家伙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竟然已经长到186了……
在学校住宿时，孟习还偷偷摸摸从床上爬下去，按了两下宋淮的脑袋，不许他长个子了，结果按了两下就被原主发现，摁在床上挠了两分钟痒痒作为惩罚。
说起来，再过两个月，就是宋淮的十八岁成人礼。他特意看过，宋淮的生日卡在圣诞节后的一天，正好也是周末。
这回庆生，时间充裕了很多。
想到这个，孟习嘴角不禁往上扬了扬。
孟坚国察觉了他的小表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儿子忽然扭头问他，“爸，妈的生日快到了吧？你打算到时候怎么跟妈过？”
“……”
孟坚国按了按方向盘，不动声色地说，“还能怎么过，都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给她买个蛋糕做顿饭就行了。”
“这怎么行！”孟习知道他妈很喜欢浪漫，连忙抗议，“老夫老妻也不能这么敷衍，你是不是不爱我妈了？我要替老妈主持公道！”
“呸呸呸！瞎说什么！”
孟坚国听见那几个字吓得起了一身汗，“那你说还能怎么过出花样来……我给你妈拍了条项链，餐厅什么的也都订好了，我的小祖宗你就别瞎操心了，行吗？”
他说的项链，估计是上个月两人去香港参加拍卖会时拍下的。当时徐慧芳还特意给他拍过视频，说好看是好看的，就是有点贵。
那可不是一般的贵，原价317万美元的H·斯特恩金星项链，孟习当时替他妈数了好几分钟的零。
数完后眼睛有点晕。
他老爸的土豪行径自然是不能比的，孟习默默数了数自己的余额，这段时间他没怎么出去浪，也没怎么买鞋，孟坚国又照常给他零花钱，所以攒下来的数字还挺可观。
该买点什么呢。
孟坚国把着方向盘，余光里瞥了一眼，发现儿子在搜索框里打上了北京买房这四个字，跳出来一大堆售楼网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