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兰有了个帮手,还是孟习,心里总算是定了定,语气里都夹杂着哽咽,“谢谢你啊小孟。”
“到这个时候您就别和我客气了。”
孟习听着也难受,“这也是我该做的。”
挂断电话后,他一把抓起沙发上的大衣、摸了摸口袋的钥匙,又冲到玄关换鞋拿雨伞,一顿操作行云如水,孟坚国都愣了半晌才跟上他的动作,赶紧上去拦人。
“怎么回事啊?”他一头雾水,“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出去干什么?!孟习!”
“宋淮爸妈离婚了,他知道这件事后情绪不太对,就出走了。”
时间紧迫,孟习也说不了太多,他甚至连穿上的球鞋是哪款限量球星签字版都顾不上了,飞速道,“他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我必须出去找他。”
“这这——”徐慧芳听了个囫囵,也赶紧来劝了,“可是外面下多大的雨呀,你自己出去我们也不放心,外面这风都能把树给吹折了,你就带这么一把小伞能干什么?”
“这样吧,让你爸开车陪你去找人。”徐慧芳急地赶紧拉丈夫衣袖,“好歹这车还能挡点风雨,而且你爸跟着你,有事也好照应——”
孟习拔鞋跟的手一顿,“你说得对。”
徐慧芳松了口气,心情还没来得及平复下来,孟习突然自言自语道,“这伞根本不顶用,我得穿雨衣,这样跑起来也方便。”
徐慧芳大惊失色,“哎——”
“妈你别拦我了,”孟习扔了雨伞,迅速在柜子里翻雨衣,“就前车窗那两把雨刷顶个屁用,刷来刷去连他妈的路都看不清楚,还没我眼睛好使,而且车开那么快,万一他蹲在路边躲雨我没看见怎么办??”
他是真的急了,胸口不停地喘着粗气。
从前只要他妈在家里,别说多愤怒多生气,他从来都是一个脏字都不说,怕脏了他妈的耳朵。
现在已经是完全控制不住情绪了。
外面的雨下得有多大,他就有多焦虑。
光是刮风下雨也就罢了,现在还是上班高峰期,不知道多少车辆因为积水堵在路上,窗外还时不时地降两道渡劫雷,万一打在人身上、万一……
他粗暴地翻出雨衣,掌心都一阵阵地发麻。
要出门时,他反而格外冷静。
“我去他经常去的地点找人,爸你给学校打个电话,说宋淮失踪了,让在校的保安查下进出大门的监控记录,让宿管阿姨帮忙挨个宿舍查看他有没有进去,还有教室,辛苦几个住教师公寓的老师去搜查一下,不管有没有消息都给我回个电话。”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孟坚国只能按照他的做,一边打电话一边焦急地说:“你先别急着出去,你等等,我打完这个电话再换个雨衣,和你一起出去找人……”
他话还没说完,孟习已经系好鞋带,哗啦一把拉开了自家的雕花防盗大门——
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他的面前。
他穿着黑色牛仔裤,上身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衣,从头到脚地往下渗水,浑身湿漉漉的像是一张被水打湿的纸片,苍白而又脆弱。
孟习颤抖着嘴唇往下看,看见他脚下踩着一双很不搭的黑红配色logo、十分醒目的限量版AJ球鞋。
宋淮抬起头,他半垂着眼睑,睫毛上沾着一小片细密的雨水,像是雨天的车前窗。
“小孟。”
他只喊得出他的名字,随后就像是被风折断的树干,顷刻间往前直直地倒了下去。
宋淮身高185,体重132,此刻他所有的力气都全部卸下,像是一个被人丢下的沉重沙包,无力而又颓废地坠了下去。
那一瞬间孟习什么都来不及考虑,下意识地把他搂住,两人顺着惯性半跪着倒在了地板上。
“小孟……”
他声音好低,像是这一句就透支了所有的力气。
“我没有爸爸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手心也跟着阵阵发麻……
把前几天断更的量补完了。
第104章 (禁盗)
庭院里小雨斜斜地敲打着玻璃窗, 卸去了刚才张牙舞爪的气势。
阿姨用废弃的扫帚清扫着院子里的积水,孟坚国在客厅里给主任打电话解释来由,徐慧芳烧了一壶热水, 推门进去时看见孟习坐在床边,手里还拿着一个体温枪。
徐慧芳轻声关上门,看见放在一旁的脏衣篓里多了几件衣服,就知道衣服换下来了。
“还烧吗?”
“38.5度, 刚给他吃了点药, 现在睡了。”
孟习接过她手里的水盆, 把毛巾浸湿后拧到八分干, 轻轻擦拭着宋淮微微冒了汗的额头、脸、脖颈,最后又握住他的手,轻轻擦掉掌心多余的汗水。
市广场到他们家也有十分钟的车程, 如果靠步行,怎么也要在暴雨之中扛着风徒步走上半个小时。
刚才给他换睡衣的时候, 脱下的单薄牛仔裤浸满了水, 把木地板淌得到处都是,孟习在卫生间里拧了大半天, 才把水拧完。
鞋子就不说了,在泥水里经过了半日游, 鞋底严重进水,就连logo都有松动的迹象。
这还是过年前他送的那双,宋淮很珍惜。
徐慧芳默不作声地在旁边看了他们半天,手机忽然嗡嗡了两声,她低头一看,原来是刚加过联系方式的宋淮母亲发来的微信。
[宋淮妈妈:谢谢你们照顾小淮,可以麻烦留个地址吗?我这会儿开车去接他。]
徐慧芳和她也不熟, 干脆把手机递给孟习,让他来处理。
孟习看了一眼消息,把毛巾递给他妈,自己出去打电话了。
“喂?赵阿姨,我是小孟。”
孟习走到卫生间处,关上门压低声音,“宋淮现在睡着了,我刚给他换了衣服量了体温,有点烧。”
“谢谢你了小孟。”这个结果赵玉兰也猜想到了,“那我现在就去接他。”
“没事,您不用来了。”孟习低声道,“刚才已经让他吃过退烧药了,我们家的医生已经在路上了。要是情况严重需要去挂水,我们家在人民医院也有相熟的朋友,到时候直接开个病房就好了。”
他顿了顿,斟酌半天后慢慢说道,“我打这个电话就是让您安心。”
赵玉兰一怔,“你的意思是……”
“就先让他在我家好好休息几天吧。”
毕竟是宋淮的母亲,孟习没说得那么直接,“我想他现在还是不太能接受您和叔叔离婚的现实,您贸然过来的话,我担心他一时半会儿……”
赵玉兰听到他这么说心里也很难受,但是孟习的话也有道理,就算是要面对面好好地沟通,也先等宋淮情绪稳定下来再说。
她叹了口气,“那就麻烦你了……小孟。”
“不客气,应该的。”
孟习挂了电话,正要回自己房里时忽然被孟坚国叫住了。
“你等会儿再过去,我和你说点事。”
孟习脚步站定,哦了一声,才慢吞吞地往沙发那边坐了过去。
今天事发突然,他冒着大雨出去找人,宋淮在这种情况下又贸贸然地来到他们家,实在是暧昧得过分,就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用‘好兄弟’来解释。
孟坚国为了这两个小辈的事刚才也是忙前忙后,这会儿好不容易尘埃落定腾出空来,他沉默地坐下,抽了根中华。
徐慧芳不喜欢烟的味道,所以他平时都不在家里抽。
孟坚国抽了两三口,掐了,半晌后只问:“小宋爸妈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习敏锐地注意到孟坚国用词是‘小宋爸妈’,而不是‘你和小宋’,虽然也有秋后算账的意思,但至少没了当头一棒的冲击加成。
他下意识松了口气,三句两句就简单地把宋淮家里的情况给说明了一下。
孟坚国听完挺意外,如果说宋淮是天下父母心中完美儿子的标杆,这也都一点不过分。虽然他不贪心,但是一个聪明稳重、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各方面都极其优秀的好学生,谁不羡慕呢?
今天他也算是开了眼界了,没想到还真有父母因为孩子太过优秀而放养式教育的,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跟您说这么多也不是让您可怜他的,宋淮这个人天生就聪明,学什么都快,可以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就父母和家庭这一项学得头破血流,还没拿到及格。”
孟习说到此处,声音都低了两个度,“我跟您说这些是得跟您交代一下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您听个响就行,回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自己知道是一回事,可他爸妈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宋淮心气儿本来就高,要说尊老爱幼匡扶正义这种事他不一定会做,但是要他矮人一头、把自己置于劣势,就决然不可能。
好歹相处这么久了,他那个脾气孟习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因为不想受制于人、不想向他人求助,所以干脆每样都做到最好。
但凡他放下那么点尊严,也不会因为一个皮肤饥渴症把自己逼到之前那个地步。
孟坚国原先只是想抛个话题过渡一下,没想到背后还藏着这么一段事。
他原先还想让儿子安慰几句,可转念一想,父母离异对于许多孩子来说,都是一条无法跨越的伤痛。这世事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们这些旁观者不可能感同身受,又有什么立场去劝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