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了几条街,见何慕站在公交站牌前,虞出右连忙给魏勋打电话:“我把定位发你,赶紧给我弄辆车开过来,快,快!”
挂断电话后的每分每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怕公交车来的时候他的车还没到,那怎么办?这地方明显不好打车,难道他要跟着上公交吗?何慕看见他会不会转身就跑,会不会一冲动再做出什么傻事来?
他每隔几秒钟看一次表,躲在站牌后急得想跺脚。
第五十六章
要么说他是被眷顾的,这趟公交隔了很久都没来。
太阳大,何慕小脸被晒得红彤彤,不停拿胳膊抹汗。虞出右看在眼里,恨不得走过去给他当人形伞。没多久,魏勋来电说车子租来了。
虞出右开着车,先是跟着公交,见何慕下车,就把租来的车子不管不顾往街边一撂,幽灵一样紧紧尾随。
何慕进了客运站。
鱼龙混杂的地方,环境很差,又没有空调,虞出右跟了一路早就捂得满身汗,索性把西装和领带脱了往垃圾桶一塞,又在一个看着很不靠谱的精品店里买了鸭舌帽和墨镜。没有像样的口罩他也顾不得,随便拿了一个就付款。
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虞出右走进售票大厅。
空气里飘着浓浓的汗味和杂七杂八的零食味,一些民工只穿了件小背心,黝黑的膀子露出来,非常不雅。
虞出右全忍了,轻手轻脚走到队伍后面。他个子高,皮肤白,伸着脖子往前张望的模样很快引来瞩目,尤其排在他前面的大婶,转过头来直勾勾盯着他看,非常不礼貌。
何慕个子与他相比就小多了,一边排队一边在脑子里构想如何布置店面。然后,他回头往后看了一眼,没有什么理由地,忽然回过了头。
一眼就看见排在后面那个奇怪的男人——灰色的鸭舌帽,黑色墨镜,印着小草莓的粉红色口罩。
男人脸小,一眼看过去,满脸的粉红小草莓,真的好奇怪。
何慕也仅是看了一眼。
虞出右忙蹲下身,差点吓死,弓着身子走出队伍,上不起眼的角落找了个凳子坐。屁股刚落下,忽然意识到不对,他都不知道何慕要买去哪里的车票,待会儿还怎么跟?于是又站起来,压了压帽檐,双手插兜,状似漫不经心地晃过去排队。
等他终于花了十八块五毛钱买到一张车票,看到售票窗口明晃晃贴着的目的地的时候,差点气死。
他买了一瓶矿泉水,仍是跟在何慕屁股后头。何慕一有转身的迹象,他就侧过身去喝水。跟进停车场,何慕拿着手里的票一辆一辆去比对车牌,找了好半天才找到。
虞出右看着车身上沾着一层黄土的班车,惊讶地发现自己跟何慕买的是同一张车的车票!
他有点兴奋,何慕这时去了趟卫生间,他就飞快地蹿上车,找了最后排的位置把自己藏好。
一个带着婴儿的妇女随后上车来,拍着孩子背打算坐在他前面。
这女的个子太小,根本遮不住他,而且万一孩子哭起来,肯定会有人朝这边看的。想着,他摸了摸裤子口袋,没钱,只好跟女人商量让他去别的位置,给她转账。谁知道女人连智能手机都不会用,他只好从卡包里抽出一张卡塞给她。女人看他的眼神里有惧意,最后没收他的卡,抱着孩子换了坐。
不多时,乘客陆续上车,坐在他前面的变成了一个高头大马的男人。
虞出右开心不到一秒钟,发现男人有狐臭,恶心得他差点吐出来。他打算把刚刚的行为再操作一遍,何慕这时候上车了。
虞出右连忙缩起脖子。
最后排的车窗打不开,他这辈子就没遭过这种罪,听着轰隆隆的发动机响起,闭着呼吸半天才能吸一口气,长途跋涉,身子随着车身颠簸摇来晃去,没一会儿就晕车了,很想吐。
他扒着前面的座椅把头探出去,看到何慕在拆口香糖,把口香糖喂进嘴里之后也跟着晃啊晃,晃啊晃。
他好想把何慕抱进怀里,脸埋进何慕颈窝,闻那股好闻的味道。
售票员来检票,他一手捂在口罩上,把皱巴巴地票递过去,整个人都蔫吧了。
前面的婴儿睡醒,一路啼哭不止,女人怎么哄都哄不好。旁边的人打电话,嗓门跟喇叭似的,唾沫星子到处飞。前座的男人抬起手臂垫在后脑勺,狐臭简直要钻进人脑子里。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结束,虞出右看见何慕下车,连忙跟下去,冲进肮脏的卫生间,吐了个昏天黑地。
等他出来,已经找不到何慕了。
这下立马来了精神,他到处跑到处找,好在这个镇子不大,人也少,跑了半天,终于让他找到了何慕。
一座铺着青石板的小拱桥上,何慕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人。
虞出右跑得差点断气,找了个石墩子躲起来,不时探出一只眼睛去看那座桥。大约半个小时后,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撒丫子跑上拱桥,“哥哥哥哥!”
何慕摸了摸男孩的头,拿出巧克力递给男孩。
男孩笑得两眼如新月,虞出右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看得出何慕很喜欢这男孩。
俩人玩了一会儿,何慕走了,男孩挥挥手,抱着巧克力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看到前方站着个高大的男人,抬起头好奇地打量。
虞出右居高临下地俯瞰了男孩一会儿,摘了口罩和墨镜,蹲下来指着他怀里的巧克力说:“我想和你买这个。”
随后他上银行取了点钱,这镇子看起来这么落后,没点现金不行。
虞出右照着男孩画的乱七八糟的地图,找到了何慕的花店。
小慕花房。
虞出右远远地看着那个门头,三步一顿地走了过去。
玻璃门上挂着一串白色的风铃,里头的花花草草被斜阳折射在清冷的街上,时而可以看到一个忙碌的身影。
跟到这一步,可以算是运气逆天,大功告成。虞出右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知道了何慕的所在地,知道他现在开了一间小小的花店,然后呢?
他该怎么做?
刚刚的小男孩叫星星,是个留守儿童,父母常年在外地打工,姥姥一个人带他。星星说,何慕每次外出都会给他带礼物,有时是书包,有时是一件衣服,有时是好吃的零食。他说何慕来这里已经半年了,花店两个月前才开起来的,生意不怎么好。
虞出右怅然地站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躲起来偷看何慕。
何慕正在清理一些坏死的花,很舍不得的样子。他换了一件白T,围着格子小熊围裙,左手手腕上带着一只棉布护腕,哪怕是对待坏死的花也小心翼翼。
店面的装修并不好,天花板上有射灯,何慕大概舍不得开,整个花房光线暗淡。
虞出右蹲得两腿都没有知觉了,一边揉捏着小腿,一边把脖子伸得老长。
何慕接了个电话,不知听到什么内容,握在手里的花掉了。
虞出右心都揪起来,直觉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他先前那么高调,这会儿,估摸着袁杨那孙子也该得到消息了。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一辆车停到了花房外。虞出右蹲着发呆,忽然被灯光照到,直面而来的远光灯是想把他刺瞎。
他抬手挡了一下,再看时,果然在车子驾驶座看见了袁杨。
第五十七章
虞出右仍旧蹲着不动,车子忽然猛地朝他驶去。
何慕跑出来看的时候,正好听见刺耳的刹车声,这个角度,虞出右蹲在一片阴影中,怀里抱着一盒巧克力,抬头朝驾驶座上的人挑唇一笑的样子全部落在他眼里。
那笑容好像在说:我就知道你不敢。
却又满含挑衅,潜台词是:有本事你来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何慕不仅能看懂他的笑容,就连更深层含义都看得懂。
袁杨确实不敢,要同归于尽半年前就干了,何苦等到今天,何慕逐渐对他松动,眼看就快接纳的时候,他反而要给这个人渣陪葬?他是傻逼么?
俩人就这么隔着挡风玻璃对视,全部的较量都含在眼睛里。虞出右猜得出对手的心思,激怒不成,没劲。
刚刚的刹车声太大,虞出右这会儿才发现何慕站在店门口,远远的,看不清脸容和表情,只见一轮夕阳在他身后缓缓沉没。他整个人被镶在余晖里,天使一样遥不可及。
事已至此,再躲藏也没有意义。
虞出右垂眸片刻,起身的时候差点没站稳,血液从脚底板直冲上来,头晕目眩。
他抱着怀里的巧克力,每走一步脚底都麻得厉害,仿佛踩在刀尖上。
何慕的身影在他眼前放大,越来越大。他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脸,“……何、何慕。”
话刚出口,就被冲过来的袁杨推倒在墙上。怀里的盒子掉下去摔坏,圆圆的巧克力滚了一地。
“离远点儿!”袁杨单手指着他。
虞出右只是直勾勾看着被他护在身后的何慕,又轻轻地喊了一声:“何慕……”
来不及看清何慕是否动容,因为袁杨冲上来揪着他的衣服领子,“虞出右,你怎么老他妈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