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付聆辩驳什么,中年男人就抬手一挥:
“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帮忙搬东西吧。”
付聆没说什么,副导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哈巴狗,显然是唐宾那边说了什么,这才突然拿他开刀。
搬东西而已,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他以前做群演的时候,也经常在候场时帮场务干一些趁手的活。这些人以为能用这种方式羞辱他,未免太幼稚了。
其实很多演员是有架子的,因为觉得自己是演员,就应该好好演戏,一旦开始干场务了,干着干着可能真的就一直干下去了。但付聆没那么多包袱,干点活而已,还不至于让他生气。
“聆哥,我来帮你。”
付大见不得他受委屈,连忙过去帮他。他右手臂上的伤还没有痊愈,干不了重活,就用左手帮着推箱子。
“这就搞笑了,还有人喜欢抢着干活儿!”
副导本来就想让付聆难堪,但不料他身边的小保镖居然还去帮忙,现在两个人一起干活丝毫没有窘迫感,反而越干越起劲。于是他笑得更加讽刺:
“要说这同人不同命,还真就是这么个道理。有的人天生就喜欢做牛做马,咱们也拦不住。有的人轻轻松松就成了少爷,有的人干了一辈子,还在干苦力!”
他这话明面上是讽刺付聆二人,但却没注意到,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二场所有的场务都停住了动作。但碍于他是副导,所以也仅仅停止了一秒,就又恢复之前的速度了。
显然,他刚才这些傲慢自大的话,戳了这些场务的脊梁骨。虽然没有立即闹翻,但是在这一行,人心和人气一样,都是慢慢攒起来的,失去人心的人,就算得意一时,也仅仅只有一时罢了。
付聆刚下手十分钟,本该在吃饭的导演突然就只身过来了。
“付聆,怎么是你在搬设备?场务呢!”
导演名为何北泉,34岁,脾气跟他的才华一样,牛气冲天。今天唐宾突然来“探班”,把他的拍摄计划打乱,这已经让他火冒三丈了。刚刚才给公司总部反映,以后不接唐宾投资的戏,免得见到一些甘愿为了所谓的理想出卖身体的人,更重要的是,拍摄计划还要因此被打乱。
他没能跟唐宾作对,因为合同已经签了,钱也花了。故而他胸腔里面压制的火气现在就跟个□□桶一样,谁敢惹他,马上就能爆。
“场务呢?怎么在让演员搬东西?自己该干什么活儿自己没点儿数吗!”
负责场务的老李连忙笑着小跑过来,“诶!在在在!何导您怎么有空过来啊?您消消气儿,消消气儿!”
副导也跟着过来,并且狠狠瞪了不远处的付聆一眼,示意他不准多话。
“我问你,为什么演员在搬东西?是场务的人手不够,还是你们自己能力不够?”
刚才副导说那些刺耳的话的时候,老李也在场,他也是干了一辈子的老场务了,从以前的愣头青到现在的负责人,都是苦过来的,也明白手下那些整天累死累活还要被人甩脸色的伙计有什么难处,所以一向办事圆滑的人现在也不打算圆滑了:
“嗨呀何导您这话可就见怪了!我老李跟您合作那么多回了,我是啥人您还不清楚哇?”
他仍旧笑着,但是笑脸人不一定就要说笑脸事,这一点他还是掌握得很熟练的:
“这不副导心疼我这几个小孩儿么,才让付聆过来帮个忙,我这也是吃了饭刚过来,来的时候都已经干上了。”
他传达的意思很明显:副导下的命令,跟我没关系,跟我手下的弟兄也没关系。
这么一说,副导的脸都青了,于是连忙讪笑着解释:“付聆这两天没排戏,自己没什么事干,闲得慌,所以才过来找的我。这不赶上今天拍夜戏,场务这边忙不过来,所以就让他过来搭把手了。反正付聆想打发时间,这边又缺人,刚刚好嘛何导你说是不是?”
这两句话下来,情商就算再低也能明白中间的原委了。何北泉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将目光钉在副导脸上,又转而看向二场里纷纷停下手里工作的场务,一个接着一个,连只苍蝇也不放过。
半晌,准备拍夜戏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陆续到了,发现二场内部还没有搭好,转头一看何北泉那张铁青的脸,也不敢问为什么,只纷纷噤声等着。
何北泉没有大发雷霆,而是在人基本到齐之后,转身,直勾勾盯着副导:
“既然副导说忙不过来,那就都别闲着,所有人,马上帮忙布置场地!”
语罢,他第一个下去了,跟付聆一起把箱子往前推。
导演都下去了,当然也没人敢闲着,于是刚才还乖乖站着的一行人,个个都加入了进去,生怕去完了没东西,到时候两手空空,再招来一顿骂。
经过那一回,全剧组的人都知道了两件事:
一、别跟副导走太近。
二、别给付聆穿小鞋。
当然,因为自己的事而牵动整个剧组,这也并非付聆的初心。事后他找到何北泉,想委婉地表达一下,他就是个小演员,不用那么大张旗鼓地帮他出头。
何北泉却说:
“我不是给你面子,我是给我老朋友面子。再有,我出头是为了整顿一下剧组的不良风气,不是为了帮你。明天开机你要是演不出我想要的效果,试试看。”
第38章
付聆进组的第一场戏, 是跟女主角一起, 从自己的国度出发,朝着遥远又陌生的番邦前进。
他饰演的九殿下性格阴鸷,但是付聆通读了几遍剧本下来, 发现这个角色并非是那种表面的坏人——他的坏,很含蓄。
所以, 他把这份阴鸷敛了几分, 只斜斜吊着眼睛, 唇角勾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弧度,让人乍一看不觉得有什么,但眼神在他脸上停顿两秒,才会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
何北泉觉得这个状态不错, 所以在给他镜头的时候,特意多给了几秒。
他脸上的痘已经全消了,再加上九殿下的常服一身雪白, 扮相十分阴柔。所以, 总引来剧组里各种欣赏的目光。
“聆哥, 你演的真好!”
第一天的戏份结束之后,付大第一个赶来表达他的喜欢。
周小助的母亲生病,请假回去了。付聆这边本来也没什么要帮忙的, 于是也答应了, 顺带帮他瞒着公司那边,还可以拿到这个月的全勤。
“怎么个好法?让你看了害怕?”
付聆在化妆间的小凳子上卸妆,一般主演们是有自己的化妆台的, 连皮椅上也会贴演员的名字。但是付聆现在还属于没什么水花的混混,所以卸妆一般都在旁边随便找张凳子。
“不是害怕。”
付大仔细回想刚才围观拍戏时看到的场景,那是一个付大完全没有见过的付聆。
骑在高高的马背上,瘦弱的身子因为马蹄的前行而不规律地晃动,远看以为是喝醉了,神志不清。但镜头一拉近,看到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以及无比清晰的眼神,就知道,这是一个长期患病的药罐子。
只是,那乍一看无比柔弱的眸子深处,却藏着某种让人心凉的阴毒,宛如藏在柔软的棉花深处的针,稍不注意,就被扎了满指头的血。
“不是害怕。”
他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笃定地说:
“是心疼。”
“嗯?”付聆捏着卸妆棉的手一顿,掀开卸到一半的还残留着底妆的眼皮,“心疼?”
付大点头,“对。你看,他生病了,居然都没人照顾他。还要硬撑着骑马,被迫掺到别人的婚礼里面。人家都那么开心,那么热闹,但是他只有一个人。也没有人来问他开不开心。所以,我好心疼。幸亏聆哥只是演他,不是真的是他,不然,我肯定要心疼死了。”
听到这一番解读之后,付聆十分满足,他的眼睛笑得一弯:“想不到,你还挺懂这个角色的嘛。”
付大纠正他:“我不是懂角色,我只是懂聆哥。你想表达出来的东西,我可以感受到。我是因为了解聆哥才了解九殿下的。”
付聆耸肩:“好吧,又是沾了信息素的光。”
付大不满地低下头去嘟囔:“我才不是因为信息素才懂聆哥的呢......”
这话他说的很低,只有自己听到。但饶是没有钻进付聆的耳朵,他先前的那部分“解说”,已经足够让付聆产生成就感了。
第一天的戏份很顺利,虽然因为演员对戏的原因NG了几下,但是付聆的完成效率还是相当不错的。连老李都过来给他竖大拇指,说,觉得他这个角色演的很高级。
付聆听了很是开心。
次日,付聆要跟男主演周亚容拍一场落水戏。
前情是九殿下暗算女主,致使她险些丧命。于是男主找上门来报仇,二人在船上打了起来,最后双双落水。
跟很多拍摄一样,打斗场面尽量不露脸,交给替身完成。所以,付聆和周亚容只需要完成几个近景的动作拍摄,以及最后的落水镜头。
“伤害她的人,都得死!”周亚容的眼珠充血,恨不得把对面的人拆骨入腹。
九殿下将一柄白色的折扇捏在指间把玩,斜睨着眼睛看他,没有半丝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