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事务所 (陵扬君)

　　“就那么一直停着？”余安问道。
　　“是啊。”张叔也纳闷，“自从被我发现之后，也不藏着了，以前还停远点，那两天干脆就停正门对面，但人家也没妨碍到咱，咱也不好管。不过也就停了小半个月，后来就来了个人。”
　　“对对对。”云姨继续补充，“那天是我在前面陪孩子，快到中午的时候，那辆车又来了，车停下之后上面下来个人，就跟电视上演的那种，一身黑西装，还带着墨镜。我问他来做什么，他说想要给我们捐助，说是之前为了观察我们，现在上面觉得我们这里对孩子不错，才决定要捐赠，不过还是要再问一些相关问题。”
　　“人家说要捐助，我也不好把人挡外面，就换你张叔过来看孩子，我和那人去一楼那个小厅里聊。那人先是问了问我们的经营状况，又问了问孩子的事，我就老实答了，后来再问就问起了孩子们长大之后的去向，问我们有没有对孩子未来有个规划，最后就问到了其他的捐助人。”
　　云姨喝口水润润嗓子，继续道：“问到这儿的时候我已经觉得有点奇怪了，因为其他问题我回答完他都没什么问题，就捐助人这块特别执着，我都说了那是人家的隐私不方便透露，可他还是问。当时我就留了个心眼，说去给他倒水，然后让你叔把他车牌号记了下来。”
　　“后来他可能觉得在我这儿问不出什么，就那么走了。”说到这儿，云姨神情严肃的看向江年和余安，“姨和你们实话实说，其实这些年小江给咱们这儿帮衬不少，但走账上面实打实的捐助人，只有小余一个。”
　　余安一怔，“那……你们是怀疑……”
　　云姨：“小余，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人了？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实在不行咱报警吧。”
　　他们说话的功夫，江年已经出去打了个电话，“顺子，帮我查辆车。”
　　这个叫顺子的也是江年的线人之一，以前靠掰人家后视镜要赎金起家，后来带了一群小弟，被江年教做人之后弃暗投明找了一家汽修厂工作，但小弟还在，对车这块绝对是个行家。
　　顺子接到电话后立刻答应，过了十来分钟就有了消息，“哥，那是个套牌车，查不到啊。”


第四十二章
　　套牌车？
　　江年觉得事情有些变复杂了。
　　“哥？哥你还在听吗？”顺子听他这边没了声音, 急忙问道。
　　“你说。”
　　“哦哦，是这样的，我小弟查到的消息, 那车牌原来是个小面包的, 和你说的黑色车不符啊。”
　　“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 江年返回屋里, 又和余安听了几遍叮嘱后, 便起身离开。
　　“你怎么看？”
　　外面又下起了轻雪，路面有点滑, 江年刻意降低了车速, 听见余安的问题后，回道：“那个人居心叵测是真的，但是针对你还是针对我, 暂时不清楚。”
　　余安本以为他又要提起自己的那个秘密, 却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什么意思？”
　　江年转动方向盘, 车子变了方向驶上了大路，“我是这里出来的，云姨把我当自家人, 我每次回去给大家带的东西在她眼里就是回家带的礼物，所以她心里自动把我从捐助人的选项里划掉了, 走账的时候也没算我这份。”
　　余安了然，“那个人过来问捐赠人的消息，他可能是想问你的情况, 但是云姨却没往你身上想。”
　　江年：“对，况且你给福利院捐助的事几乎没人知道，也不常在这边活动，要真有人想要查你，他好歹也得去你常活动的地方，事务所、S大或是你老家，地方太多了，不至于轮到福利院。”
　　他对江年简直是无条件的信任，听到这么说，大大的松了口气，不过转念一想，又意识到一件严重的事，“那他为什么要查你？你跟什么人结过仇吗？”
　　“那就多了。”江年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寒意入骨，“我自己都数不过来。”
　　“可以和我说说吗……”
　　这个时间路上没什么人，江年慢慢减速，最终把车停在了路边。路灯从上面直直照下，映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车内倒是开着空调，暖烘烘的。
　　“像我这种福利院出身的孩子，要么就是运气好遇到好的领养家庭，要么就是好好读书，出人头地。但很可惜，我选的第三条路，我本来就对读书没什么兴趣，那个时候特别需要钱，所以初中毕业就不念了，在外面跟别人混，后来经别人介绍，就去打黑拳。”
　　“这东西来钱快，按照这边的规矩，一场下来，运气好能赚个十几万，但危险性也高，运气不好别说钱了，命都能丢在台上。可我就是运气好的那种，非但没死，还在地下拳场有了点名气，在那之后赚的就更多了。”
　　“说来也巧，我就是在那里认识的卫铭。我俩小时候就见过，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还是一下就认了出来，再之后的故事就很平淡了，我俩合伙赚够了钱，想了个办法从地下拳场全身而退，然后还开了这个事务所。”
　　江年三言两语说了那些年的经过，只说了大概，并没什么细节。余安虽然没去过地下拳场，但也不是一点都没听说过，在那里的拳台上基本没有规则限制，而且很多地方都是打死对手才算赢。
　　当时江年还那么小，卫铭也没比他大几岁，俩人在那种恐怖的地方活了下来，而且还全身而退，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
　　“你身上的伤疤，也是那时候留下的吗？”
　　“不全是。”见他情绪低落，江年解开安全带，凑过去抱住他，“别难过，都过去了。”
　　“嗯……”余安趴在他的肩上，闷闷的应了一声。
　　反正话已经赶到这里，江年索性也说了说别人的事，“其实我还好，日子再苦也是一个人担着，小言就不一样了，他还得养妹妹。”
　　“小言和轻语那个福利院环境更糟，管事阿姨还很凶，每天都让孩子们做活，做不好就得挨骂。轻语那个时候身体差，营养还跟不上，用小言的话说，瘦的像根黄花菜似的，他为了不让轻语挨骂，只能一个人做两个人的活儿。”
　　“小言聪明，学习成绩也好，那时候有人过来挑孩子想要领养，一下就看中了他。但是人家也明确表示只想领养一个，也就是说不会带着轻语一起走，于是小言就拒绝了，可没想到，这事后来让轻语知道了。”
　　“轻语虽然舍不得他，但也知道如果他被人领养，就可以过上好生活，至少不会像在福利院吃苦了。再之后就故意惹他生气，故意不理他，想让他讨厌自己，这样就可以离开这里乖乖跟新父母离开，但是小言没有，而且发现她闹脾气的原因后，还主动和她说起了这件事，最终的结果就是，俩人直到离开福利院都没有分开。”
　　“离开福利院后，生活方方面面都需要钱，小言就去黑网吧帮人看机子，晚上还能和轻语有个睡觉的地方。”
　　“有一天轻语在前台收银，有个客人见小丫头长得好看，就开始动手动脚，小言看见了就过去和那人理论，结果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他当时是真发狠了，一个未成年直接把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脑袋打破了。网吧老板知道后怕这事闹大，就当着那人的面把小言揍了一顿，又把他和轻语都赶了出去。”
　　“他俩身上没什么积蓄，小言又病倒了，轻语就带着他找了一处烂尾楼，把旧衣服卷了卷当铺盖用。住的地方暂时解决，接下来就是钱的问题。”
　　“正规地方都不收未成年，轻语找了好久找到了一处工地，包工头一开始还不想收她，轻语求了很久，还在那儿帮着干了一上午，至少从搬砖效率来看，也没输别人多少。当然，重点是她的工钱便宜，只有别人的一半，可这些钱对她而言就是哥哥的救命钱，只要有钱就得干。”
　　“俩人就那样互相扶持着，把那段最难熬的日子熬了过去。”
　　“你们……”余安静静的听完整个故事，再张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微微哽咽。江年所说的这些，都是他未曾经历过，甚至想都不敢想的。
　　“别啊，怎么还哭了呢。”江年吻着他的鬓角，安慰道：“太失败了，本来还想用别人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的，结果弄砸了。”
　　“滚蛋……”余安抽着鼻子骂了一句。
　　“还能骂人就行，别哭，听你哭我心都要碎了。”江年肉麻的说了一句，然后轻轻扶起他的身子，替他擦干眼睛，“小哥哥，笑一个好不好？”
　　江年特别喜欢看他的笑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从未经历过生活的困苦、面对这个世界依然心怀希望充满朝气的笑，而这种笑容，江年再也不会拥有了。
　　“笑就笑……”余安嘟囔着，然后回了他一个龇牙咧嘴的笑。
　　果然，江年被这个笑给丑到了，但是滤镜加身的他，下一刻居然觉得余安这个笑丑萌丑萌的，当然是以萌为主，丑的部分完全可以忽略。
　　“嗯，好看。”
　　余安：“……”
　　好好的孩子，现在都说谎不眨眼了呢。
　　余安静静的靠在他的怀里，尽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江年，我们……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