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母:“顾……?”
顾承泽倏地惊醒,说:“抱歉。”
宁母说:“你为什么在这里?张秘书说,你以后都不会来了……”
顾承泽揉了揉眼睛,非常疲惫地说:“我是这样说过,但……我失眠了。”
没有宁修,他好像有点睡不着了。
因为下定决心不能打扰宁修,所以顾承泽只会在没人知道的失眠时分,跑到距离宁修最近的地方,汲取一些温度。
宁母一愣,随即理解了顾承泽的意思。
宁母说:“囝囝那边还有一张折叠床,你要不要……”
顾承泽立刻说:“不用。”
宁母一愣。
顾承泽还是摇头,没有说话。
万一宁宁又在这个时候醒来了呢?
万一宁宁看到自己,又睡了呢?
顾承泽已经承受不了任何一丁点的可能性了。
宁母看了顾承泽一会儿,然后一句话也没有说,离开了那个紧急通道。
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对话了,倒不如干脆分开。
这个紧急通道,后来成为了顾承泽的常用“根据地”。
宁母甚至偶尔会去找找顾承泽在不在,给顾承泽准备一点吃的喝的。
顾承泽曾经因为实在忍受不下去了,找宁母“买”过一次鸡汤。
宁母犹豫再三,最终同意了。
顾承泽喝到那鸡汤的时候,又更加思念宁修。
哪怕是宁修母亲做出来的鸡汤,也跟宁修本人是不一样的。
顾承泽望着那鸡汤,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宁修对他而言,或许真的是不可强求的人。
他强行把宁修拘在身边,或者强迫宁修治病,好像都没有好结果。
难道世界上真的有命这种东西吗……顾承泽竟然开始信命。
顾承泽辗转找到一名大师,大师见到顾承泽,第一句话就是:“施主心里有很深的执念。”
顾承泽找到这位大师,也是经过了好几个人。因此大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惊讶——只要稍加打听,他的执念到底是什么,谁都能知道。
谁知道大师下一句话却是:“施主打算放弃了吗?”
顾承泽心理发生变化,就是最近几天的事情。他止步宁修的病房之外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张秘书喝宁修的父母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新的守护。
要不是那罐鸡汤,顾承泽并不会想到这一步。
可这位大师怎么会知道呢?
顾承泽的表情变了变,问:“为什么这么说?”
大师说:“从你眼睛里看出来的。”
顾承泽盯着大师看,目光肆意,充满打量。带顾承泽过来的朋友有些心虚,拉了拉顾承泽的袖子,想叫他收敛一点。
顾承泽的表情却忽然变了,问大师:“大师,我该放弃吗?”
大师说:“抓得太紧,沙子会从手中流走。但万事万物,并非非此即彼,你要掌握好度。”
大师就说了这么几句话,之后无论顾承泽再怎么问,大师也什么都不说。
朋友见顾承泽的表情都有些魔怔了,连忙拉开顾承泽,说:“天机不可泄露,大师不可能再说更多了。顾总,剩下的你得回去自己领悟。”
自己领悟。
顾承泽愣了一下,忽地回过神来,对大师鞠了一躬,然后离开。
大师对顾承泽的背影说:“施主,不可着相,不可强求。”
顾承泽说:“谢谢大师。”
然后回家。
就在这天晚上,顾承泽忽然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宁修在一个站台上等人,火车一直不来,宁修就安安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侧脸被阳光抚过,美好得像是一幅画。
顾承泽走上前,问宁修:为什么在这里。
宁修说:我在等人。
顾承泽问:你在等谁?你要去做什么?
宁修说:不知道在等谁,等不到就算了吧。
句末有轻微的上扬,像是宁修自己也有些疑惑一样。
顾承泽陪宁修等了一会儿,再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坐上了一趟火车。他心里知道,这趟火车就是宁修在等的火车。他冲到驾驶室,让司机加快速度,他不想让宁修等太久。
然后他就从驾驶室里,看见铁轨上有一个人在奔跑。那人离得太远了,顾承泽不知道他是在奔向自己,还是在远离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顾承泽醒过来了。
顾承泽大汗淋漓,心跳不止,脑海里全是宁修的样子。
他还是无法离开宁修。
顾承泽摸着从大师那里求来的佛珠,不知为何,特别想去看一看宁修。
这股冲动支撑着顾承泽起床、开车、到医院,又在最后一刻燃烧殆尽,让顾承泽不敢推开那扇门。
顾承泽停在门前,心想: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深夜的医院,仿佛有一种特别的气息。顾承泽呼吸了一口空气,就觉得身体有点冷。
正在他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这个时候,宁父宁母早就回家了,护工也不在。
顾承泽下意识冲了进去,说:“谁!”
他以为是小偷。
可宁修半坐起来,正要去够鞋子。宁修眯着眼睛,有些迷茫地说:“顾承泽?”
顾承泽屏住了呼吸,听到响动的那一刻,他完全没有考虑过会是宁修苏醒。可事情就是发生了。
他怕宁修再次昏迷。
宁修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官司打赢了?我昏迷多久了?你跟林可在一起了?”
顾承泽这才意识到,宁修真的醒过来了。
宁修的记忆还停留在法庭外。
第112章 变化
顾承泽看着宁修,眨了眨眼睛,下一个动作是转身飞快地往外头走去。
宁修坐在病床上,有些迷茫地锤了锤脑袋。如果他没有看错,顾承泽刚刚的眼神……竟然是恐慌?
顾承泽在害怕什么呢?
自己在医院里住了多久?顾承泽明明跟林可在国外你侬我侬,怎么就回来了?
顾承泽带着医生和护士过来,医生和护士不由分说地把宁修按在了床板上,给他测各项指标,还给他打针。顾承泽却站在病房外,有些唯唯诺诺的样子。
宁修难以控制自己,朝顾承泽看去。他忽然看到了顾承泽的一根白头发。
顾承泽的脸上似乎也多了一些若有似无的皱纹。
……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医生终于确定,宁修这一次是真正地醒过来了。
而与此同时,宁修也弄清楚,这是三年之后的未来。
“三年?”宁修愣住了,语气飘飘地说,“我睡了三年?”
护士对宁修解释:“是的,您是两年多之前转到我们院里来的,之前都在京市。”
宁修说:“我父母呢?”
护士说:“已经通知您家属了,不过时间太晚,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可以过来。外面那位是您的哥哥吗?他经常过来照顾您,要请他进来跟您说说话吗?”
宁修仓促地往窗外看了一眼,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剪影。他不想跟顾承泽说话,只是继续问护士:“他经常来?”
“最近几个月来得少了,可能是工作变忙了吧。”护士说。
宁修呆呆地“哦”了一声,随即盯着被子发呆。
一觉醒来,宁修面临的变化太多了。
除了自己之外,所有的人都老了三岁,哪怕顾承泽这个年纪,也跟三年前不太一样了。
那父母呢?宁修忍不住想。
在自己昏迷的这三年里,父母又是怎样充满希望地与失望对抗的呢?
正在宁修这样想着的时候,父母都来到了门口。
“囝囝……”父母不可置信的声音响了起来,母亲还呢喃道:“这次是真的……真的醒过来了。”
宁修有点儿迷茫,说:“真的醒过来?”
护士说:“不久之前你醒了一次,你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宁修慢慢地摇头。
昏迷这件事情就跟睡觉一样,即便睁开了眼睛,甚至跟身边的人有过交流,也不见得醒来还能记得。
何况那时候,宁修仅仅是睁开了眼睛,除此之外对外界没有任何反馈。
宁父宁母说:“不记得就算了……不是什么大事……”
一家人在一起聊天,宁父宁母把这三年来的变化告诉宁修。
于是宁修知道,自己昏睡的这三年里,卢医生升职了、迈克尔和林可的研究有了显着进展,跟他得一样癌症的人只要发现得早还是可以治疗的、学校里发生了一些事情,父母的职位都改变了、许氏和林氏的格局发生了变化,并且都跟顾氏合作了、顾氏的总部从京市搬到了沪市、是顾承泽把他转院到沪市来的……
许多许多的事情,宁修的父母一直在说话,宁修沉默聆听,偶尔发出一两个疑问:他刚醒过来,发声还有些艰难,思考也变得很慢。
顾承泽一直在外面听,深夜的医院里很安静,宁修声音很轻,但他能从宁父宁母的回答里推测出宁修都问了些什么。
宁修关心的事情那么多,却唯独没有问到顾承泽。
顾承泽在病房外闭了闭眼睛,虽然心知如此,还是忍不住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