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行乐嘴角的笑容因为他这话渐渐走神了,他看着苏亟时乌沉沉的睫毛下微微有些发青的眼圈,心里头一时五味陈杂。
“我很自责,如果那天不是让你一个人去面对白文晋,也许你就不会变成这样,”苏亟时的长指握着池行乐的手,两人手指交缠相触时的温度是暖的,他垂了垂乌沉沉的睫毛,微微低下去的声音像是魔怔了一般,透着一股令人心惊的阴鸷,“如果你死了,白文晋也别想活了。”
看着池行乐躺在病床上呼吸渐弱的时候,苏亟时脑海里动过无数次要把白文晋弄死的念头,一旦池行乐断气了,他的理智也会跟着断掉,但是幸好,池行乐回来了。
眉心微微一跳,池行乐的掌心惊出了一层细汗,他抿了抿嘴巴,脸色不悦地看着苏亟时,“苏亟时,你吓到我了。”
他抬手摸了摸苏亟时有些消瘦的下颌,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角,“别做傻事,你要考B大,以后要做一个最了不起的工程师,不要为了这种人断送前程,不值得。”
苏亟时没说话,伸手把他抱进怀里,池行乐瘦了很多,体重轻得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苏亟时怕他吹风着凉,就拿了件薄外套披在他身上。
下颌搁在苏亟时的肩头上,池行乐乖乖地趴在他怀里,目光越过他往窗外澄澈的天空看去,他想起了小时候趴在公园的长椅上写作业时看到的天空,也是像现在这样明亮,“学霸,去把池延安叫来吧,我有些话想对他说。”
苏亟时没有反对,“好。”
听说池行乐要见他,池延安是欣喜若狂的,他连鞋子也没换,就穿着医院的拖鞋急急忙忙地来到了池行乐的病房。
病房里很安静,床上的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两个少年靠在一起,一个盘腿坐在病床上,一个拉了张椅子坐在床沿,两人额头靠得很近,苏亟时正在给池行乐剪指甲,池行乐就乖乖地低头看着,光影落在他穿着病号服的瘦削身体上,他面容苍白,眉目却漂亮而乖巧,池延安忽然想起了池行乐刚出生那会儿,脸皱巴巴的,很小的一团,摸上去软绵绵的,他两只手抱着,觉得很是惊奇,这么小团的东西竟然是他的儿子。
他跟谢柔识于微时,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最后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他很爱谢柔,所以当年谢柔难产,他要保大,但是谢柔执意保小,谢柔死后,他意志消沉了一段时间,一度对这个用妻子性命换来的儿子很不上心,后来有一天晚上他梦见谢柔,谢柔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他,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对他们的儿子,池延安如梦惊醒,连忙漏夜去医院看养在保温箱的儿子。
刚出生的池行乐体重偏轻,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还总是生病,有一段时间池延安过得非常辛苦,既要忙工作,又要照料池行乐,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半分怨言,后来池行乐渐渐长大,第一次学会叫爸爸,第一次学会走路,第一次上幼儿园,他见证了池行乐成长的无数个第一次,那时候他决定辞去工作自己创业,每天晚上很晚睡,不足三岁的池行乐就会拿着他的小枕头趴在他床上看他工作,不哭也不闹,到点了就自己睡觉,懂事得让人心疼。在池行乐三岁多的时候,池延安因为压力大,有一次喝醉了酒跟白秀雅发生了关系,后来他给了一些钱白秀雅,以为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直到两年多以后,白秀雅抱了一个两岁多的小女孩找上门,池延安当时也觉得池行乐需要一个妈妈,所以就把刚刚离婚的白秀雅娶进了门。
池行乐很喜欢这个新妈妈,池延安观察了一段时间,就放心地把池行乐交给了她照顾,越长越大的池行乐开始叛逆起来,成绩下滑,在学校和同学打架,顶撞师长,甚至逃课,慢慢变成了街坊邻里口中的小混混,这让池延安很是头疼,而且经常和白秀雅以及白文晋发生矛盾,家里吵吵闹闹,所以池延安有时候宁愿在外面加班跑来跑去谈生意,也不愿意面对这个越来越难管教的儿子,直到医生说,池行乐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甚至不排除童年时曾经遭遇过暴力行为,池延安才开始害怕起来,开始惶恐这些年来他到底做了什么。
池行乐看着苏亟时剪掉的尾指指甲掉在病床上,便伸手去把它捡起来丢到垃圾桶,一抬头就看见了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的池延安。
第51章 真相
四目相对,池延安嘴唇微微动了动,“乐乐......”
池行乐看了看病房里的几张凳子,“你随便坐吧,把门带上。”
池延安把门关上,然后走到了病床前,他不敢走太近,隔着四五步的距离看着池行乐,眼里内疚、自责和悲伤的情绪混杂在一起,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池行乐垂了垂疏朗分明的长睫,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丝嘲弄的笑容,“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又没死。”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低声说着这些年他埋在心底里那些没有机会说的话,“幼儿班升一年级的时候,你给我请了个家庭教师帮我补习,后来被白秀雅偷偷辞了,她让白文晋带着我出去玩了一个暑假,白文晋总是偷偷进我的房间,弄坏我最喜欢的玩具,有一次他弄坏了你给我买的那个我最喜欢的机器人,我要他道歉,他推了我一下,我额头破了流血了被白秀雅骂了,躲在小公园里哭了很久,回去的时候还没有饭吃,因为她说如果六点前我不回家就没饭吃,那时候你还说好,所以之后就算我六点前回家了,也还是没饭吃。”
池延安越听越心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着,让他就快要喘不过气来。
“.......有一次我又打了白文晋,她把我关在地下室里,老鼠和蟑螂在我脚边爬来爬去,她关了我两天,后来她带了一只狗来,”声音微微一顿,池行乐忽然抬起了长睫,一双潋滟漂亮的桃花眼看着池延安,眼里慢慢泛起了冰冷的笑意,他原本可以用更缓和的方式去叙述这件事情,但是他突然不想了,“那只狗扑上来把我的脖子咬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时候,我一直喊爸爸救我,一直喊一直喊,可是都等不到爸爸来救我。”
池延安仿佛可以在这三言两语里,想象到年幼的池行乐到底是用怎样凄厉的声音在喊他救他,浑身的血液像是在这一刻冻结了,池延安的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了下来,他扶着病床也还是站不稳,整个人都贴到地上,他甚至想扒开想地缝钻到里面去,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了悲恸而绝望的哭声。
池延安哭了,池行乐却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苏亟时搂着他,脑袋深深地埋进他的颈窝里,温热滚烫的泪水打湿了他清瘦凸起的锁骨,那些掩埋在池行乐愈合了的血肉里腐烂生根的伤口,最终还是被他亲手一点一点挖走了,苏亟时觉得他应该高兴的,但是他却比池延安还难受千倍万倍。
那日之后,池延安再也不敢来找池行乐了。
白文晋出院以后就回了池家,他的脑袋上还裹着一层纱布,其实他后脑勺上的伤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是白秀雅让他包着,因为这样看上去更可怜,更能激起池延安的同情心。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白秀雅眉头紧皱,“这个老池,这几天也不知道死去哪里了,叫他把那个小畜生带回来给你交代,人也没见到,真是烦死了。”
白文晋剥了一个橘子在吃,闻言也微微拧起了眉头,他这两日心里有些不安,但是具体因为什么又说不上来,那天池延安打了一个电话就匆匆忙忙走了,然后就消失了将近一周,期间无论白秀雅打了多少次电话,对方的手机都是忙音,有些异常。
打不通电话,白秀雅索性就不打了,叉着腰朝白文晋说道:“文晋,这次说什么你也不要拦着妈妈了,非得要老池买一套房子给你做补偿才行,不然你就这么被那小畜生打了一棍子,亏死了。”
先前白秀雅一直在池延安耳边吹枕边风,试探他想要培养谁做他的继承人管理他的公司,但是池延安口风很紧,白文晋跟她说欲速则不达,万一被池延安发觉她的心思起了警惕,反而得不偿失,所以这些年白秀雅一直都端着态度,表现得很大方,从不过问池延安为了帮池行乐收拾烂摊子散出去的那些钱财,但是她心里实在是很嫉妒,那个小畜生成天就知道惹是生非,偏偏老池的态度还模棱两可,不给个明确的答案,这次的事情无疑是给她一个很好的借口,她说什么也要为白文晋争取一些东西。
白文晋有些心绪不宁,因为他想起那天他晕倒前,是死命咬着池行乐的脖子的,但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所以白秀雅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有些心不在焉,换做平时他还会去掂量掂量,但是眼下池延安没有消息,他心里也有些焦灼。
母子二人各怀鬼胎地想着,门口突然传来了张妈的声音,“先生,您回来了。”
白秀雅立刻就换了个表情,掐了一把自己大腿挤出了两滴眼泪。
池延安刚进门,就听到白秀雅的哭声,
“文晋,妈妈怎么就这么命苦,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情,妈妈可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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