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猝然想到了什么,当时是聂闻溪在任歌手底下当卧底的,她也许没有了解到这些势力的内部斗争,再加上任歌面部毁容,所以误以为在当时待在任歌身边的谢景的母亲所谓的照片上的人就是任歌,因而将面部重建图传了回来,但是那其实并不是任歌,而是——任霄!
而当时关于谢景在津安的名字,白夜初步怀疑也只是和任歌有关,却不曾想到他的母亲名字里面也有一个歌字。所以,其实任霄给谢景取这么一个名字,只是为了怀念自己喜欢的人?!
“怀歌。”任霄轻声叫他,有些伤感地望着他的眉眼,“你长得真的很像你的母亲,六年前你跟在我的身边的时候,我有时候看着你,总能想起莲歌还在我身边的时候。”
“可你还是娶了其他的女人,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母亲已经不在了,我对于你来说,其实是没有那么重要的吧?就是因为我母亲已经死了,所以你回想起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总会觉得格外的感念。而这份心思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你,将你对她的感情升华到了一种她人再也无可逾越的地步。不然为什么你从一开始就毫无顾忌的放弃了我呢?因为那时你清楚,你不会只有我一个孩子。可是直到她死了之后,你才陡然发现,现在也确实是这样,你不是只有我一个亲人,但是只有我身上是流着你的血,也只有我还有一半的骨血是属于我的母亲的。而这一点,其他人完全无法做到。”
任霄微微皱眉,“孩子,我很抱歉。”
“其实你抱不抱歉对于我来说没什么,我只是偶尔也挺想念我的母亲的,想着她会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因为我记忆总是模糊地存在着这样一幅画面,尚且还年轻貌美的女子抱着自己牙牙学语的孩子,站在窗前,一步一步地随着风声踮起脚尖,月光照进来的时候,满室一片清辉。”
任霄挑眉,表情罕见地有点伤感,“你刚出生的时候,她确实喜欢这样抱着你。你母亲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且不说白夜此时是如何震惊,赵昭满脸不可言说,一手抱胸,一手拐了拐旁边的魏爻,“这事你知道吗?拍电视也不敢这么拍啊?”
魏爻茫然地摇头,老实说他虽然跟在任霄身边挺久的了,但是也不知道这些令人龃龉的事情。他原先还只当任霄是惜才,舍不得让谢景给别人卖命呢。想不到其中还有这么些曲折离奇的经过。
不过好歹他也是跟着任霄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饶是心底翻江倒海,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淡淡说道,“管好你自己就行。”
赵昭,“……”
“所以,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想让我回来,也不过是不愿意让自己的权力被别人染指。比起你的其他血亲,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是有一定特殊性的吧。”
——而这份特殊性,也不过是基于谢景那记忆中未曾谋面的母亲。
任霄重重合上眼睛,良久才睁开,仔细观察的话甚至能看见他的唇角在微微发抖,少顷他抬头吸了口气,终于直视谢景,“我总有一天会老去,不存在舍不得放权的问题,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罢了,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走到我的这个位置。”
“可我不想这样。”
任霄一时语塞,直直看向谢景。
谢景乌黑的眼睫低垂着,视线落在眼前鲜血干涸的草地上,面色疏离冷淡,轻声道,“我跟你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关于这一点,任霄大概觉得挺有趣的,“我承认对于父子亲情这一方面,我们对彼此都是知之甚少,但是现在为时也并不晚。”任霄诚恳道,“反正日子还长,跟我回去,我带你去见见你的母亲,她在天有灵的话,应该很乐意见到我带你去看她的。”
白夜耳膜嗡嗡作响,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谢景,他那明面上摆着的情绪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白夜朝他微微摇头,那是让他不要去的意思。
但是谢景没有看他,目光茫然望向远方,思绪飘忽,他似乎是有些触动的。
白夜神情难以遏制地变了,他几乎是有些慌乱地叫谢景的名字,“谢景,谢景,你看着我,这些都没有什么的,没关系的。”
谢景终于收回视线,他眼底满是血丝,站在尸体和鲜血之间,平静地望着白夜,“有关系的,我和你从来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那个七年前误认为我是任歌孩子的女生——”谢景抬手捂住眼睛,发出了一声几乎不闻的,战栗的哽咽,“我害死了她,我把她害死了!”
白夜仿若被一股剧痛扼住了咽喉,霎时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刨去人情世故,赵昭算得上是现在还比较看得清形势的人了,不管当时谢景是出于什么目的,如果七年前他真的残害了一名白夜他们这边安插在津安的卧底,而他现在又是这么一个身份,那谢景无论如何也回不到恭海去了。因为那边的人是绝对不可能会接纳他的,纵使有白夜做担保,也绝无可能了。
谢景垂下自己的手,淡淡地笑了一下,“队长,你看,就好像我们明明站在一起,但是中间却隔着无法横跨的沟堑一般,因为你这样的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但是我不一样,我只是想要活着就已经很困难了。”
白夜指甲死死掐着掌心。
“对不起。”谢景轻声说,“我没办法踩着那些人的尸骨心安理得地跟你在一起。”
第121章 chapter 12
“对不起?”白夜慢慢地重复这三个字,然后侧颊上的阴影微微一动,能看得出他强撑着露出一个短暂地笑意,“你就只是想对我说这个吗?”
谢景表情有点奇怪,半晌他无力地笑笑,“可是你知道,这个时候语言是最无力的。而且我也没什么想说的了。”
——确实不能多说什么了。不论是七年前还是六年前,那些所有的旁枝末节,他多的也说不出来了。
白夜还是坚持地看着他,“没事的,你说一说,我想听你说。”
谢景一下子怔住了,是的,白夜他多聪明啊,他怎么能不明白自己现在是处于什么样的一个境地呢?他也许真的只是想听自己说说话吧?
谢景问他,“那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白夜张开口,胸腔起伏出颤抖的喘息,他喉管艰涩,但是语气很温柔,“说说以后想做什么吧。”
谢景耳膜嗡嗡作响,下意识将目光投向白夜。
他们就这样仿若隔着生与死的距离,隔空对上视线。谢景觉得自己原本乱糟糟的脑海好像是接收到了什么讯号一样,下意识掠过疑惑。
为什么问这个?他以前不是给白夜说过吗?
他继续道,“和你在一起这么久,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在这一方面我确实很自私,似乎只是比较在乎自己的感觉,曾经我还大言不惭的告诉他们,作为一个合格的恋人要懂得尊重伴侣的意见。”
白夜往前半步,站在风中,眷恋地望着他,“所以就算是一个人,能走完彼此想要走过的所有路程,不也是一大幸事吗?”
没事的,无论是再亲密的人,都不可能一直走到最后的,纵然拥有老了也可以叫出绰号的老友是人生一大幸事,但也总有一天会拿不动刀,再也无法并肩战斗。所以,其实走到最后,剩下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以后你想要做什么,我都陪你去,好不好?
你嫁给我不用上门喝酒,你父母不同意我嫁你,那我就娶你。
谢景平息自己急促的喘息,短促地勾起唇角,拉成了一条平直的线,那看起来有点嘲讽的意味,“原来我在你的心里也没有我想的那么重要,我一直以为你知道的。”
白夜泛着凉意的指尖下意识蜷缩了一下。
“啊,真的是。”任霄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颈,似乎有些感慨,笑道,“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执着于这些情情爱爱的啊。年轻真好。可是这又不能当饭吃。怀歌——”他看向谢景,“就像你说的,我是那么深爱着你的母亲,可是这不代表我没有她就活不下去。你看,我会因为你身上流着她的血,就义无反顾地想方设法将你接回来,给你一个家,但是这不代表我不会娶别的女人做你的另一个母亲,所以我看着你们,真的是觉得有些感叹啊。”
没人附和他的话。
风更大起来了,将远处山顶上的树梢吹得向一边倾斜。卷席着枯叶摩擦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这一方空地却陷入了一片诡秘的沉寂,只能听到代庭呜咽的声音。
任霄饶有趣味的打量他们,终于开口,“怀歌,你说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但是我还有问题要问你。”
谢景顿时心下一凛,不动声色地和白夜错开视线。
话是这么说,但是任霄的视线却是放在白夜身上的,“当年你们内部曾派出人员前往津安卧底,老实说,这种任务向来都是不成功便成仁的。而且我们也可能不会察觉,因为这样的事,我们肯定也在做。”
谢景目光微微闪动,但没有说话。
白夜下颌线却开始紧绷起来,任霄这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指在告诉当时聂闻溪的死和他有关?他知道沉渊计划?这种事情他们也在做?是证明——津安曾向他们系统内部安插得有内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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