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故事 (林与珊)

　　周洛在梦里看的心惊胆战。
　　醒来的时候身体整个都动不了了，强撑着意识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好家伙他们俩睡了整整一轮儿。
　　言祁不在身边，周洛瞪着天花板等着身体慢慢恢复知觉，然后才费劲的从床上坐起身，掀开被子穿好拖鞋。
　　他这才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房间太暗，刚才拿手机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到。
　　顿时心里一暖。
　　周洛打开卧室门，走进光亮的客厅里。
　　厨房传出锅碗瓢盆的声音，蒸锅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言祁系着周洛一年都未必用得上一次的围裙，正往旁边的电饭煲里放东西。
　　“在做什么？”周洛靠在厨房的门框上，一脸欣慰的看着他。
　　“早啊哥。”言祁冲他挥挥手。
　　“真早啊。”周洛也冲他挥挥手。
　　“虽然是晚上六点，但是你刚起来，一天没吃东西，这饭不能当晚餐吃，但我又怕你馋肉。”言祁虽然说着话，但手里依然忙活着没停下：“蒸锅我放了两层隔板，最上层蒸着南瓜和红薯，下层蒸着白菜肉馅儿和鸡蛋。”
　　周洛虽然不知道白菜肉馅儿和鸡蛋是以什么样的方式什么样的比例混在一起蒸的，但他没直接问出口，打算一会儿亲自看看。
　　“我见冰箱里有几条腊肉，我切了几片，蒸了一锅米饭。”言祁说完，关上火，“洗脸刷牙，先吃南瓜和红薯。”
　　周洛听话的洗漱完毕，坐在餐桌前等着言祁。
　　餐桌正对着厨房，在客厅左侧一进门的位置，是一张比较小的方形白木桌。
　　言祁隔着擦碗布把盘子从锅里端了出来，放到周洛面前：“别碰盘子，用勺子挖着吃。”
　　“这些都是你妈妈教的吗？”周洛拿起勺子看着他。
　　“嗯，她只要一做饭，我大多时间都在厨房盯着，给她打下手。”言祁说：“只有这种时候我觉得特别踏实。”
　　“那以后我也给你打下手。”周洛用勺子挖了一勺红薯。
　　“我刚才发现舀盐和糖的小勺放反了。”言祁看着他。
　　周洛的味蕾刚得到满足，一听这话呛了一口：“不可能吧？这我还能放错？可能是你叔在咱家折腾的时候给放饭了。”
　　“我还在垃圾桶里看到了方便面。”言祁挖了一勺南瓜边吃边说。
　　“看来我连打下手的资格都不够啊言大厨。”周洛尴尬的笑了笑。
　　“你只要好好吃饭就行。”言祁跳下椅子，隔着洗碗布又把白菜肉馅儿鸡蛋端了上来。
　　周洛这才发现这道菜原来是这么做的，盘子底部垫上几片嫩白菜叶，中间铺了满满一层肉馅儿，肉馅儿顶上盖着一个荷包蛋，然后往盘子四周放些水就可以进锅蒸了。
　　周洛夹走了整颗荷包蛋，很愉快的吃下肚。
　　等言祁给他盛好腊肉饭，他又就着肉馅儿吃了一大碗，顿时感觉这二十三年人生才活明白。
　　坐在饭桌前还没从美食的香气里缓神完，言祁已经洗好了碗，把没吃完的饭用保鲜膜包好放在灶台旁。
　　周洛冲他招招手，言祁摘掉围裙走到他面前，周洛抱了抱言祁，把脑袋抵在他的肩窝里，慵懒的眯起眼说：“我真是捡到宝了。”
　　“只不过是很普通的便饭而已。”言祁拍了拍他的后背。
　　“再普通的饭也得有人愿意做。”周洛酒足饭饱，此刻舒服的又有了些困意：“我已经很久没有‘在家吃饭’这种感觉了。”
　　言祁笑了笑。
　　周洛抱着他看了会儿电视，突然感觉到言祁的肩膀抖了一下，赶紧缩回脑袋看着他：“怎么了？我膈疼你了？”
　　言祁红着眼，但却没哭：“哥，我看到我妈放在房本里的那张纸了。”
　　周洛的心猛地一沉。
　　“她是不是就没想过要走。”言祁紧锁眉头，“她是不是只想把我送走然后再回来，要不然她为什么会写那么一句话，还签名、摁手印的。”
　　“没发生的事，不去想了。”周洛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有我在，以后都会好的。”
　　言祁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


第十五章
　　-大眼儿，我偷听到老师们在议论你家发生的事了，你怎么样？
　　是尹忱发来的短信。
　　-你是谁？
　　言祁笑着回复了一条。
　　-对不起发错了。
　　尹忱快速回过来。
　　-/:微笑，我没事，我在我哥家呢。
　　-大奔帅哥？
　　-/:微笑，嗯。
　　-那就是说还在一个城市？那我迟早还会再见到你的。
　　-下次见到你会瘦吗？
　　-我刚吃完红烧肉，我爷爷说完你又说，真扫兴。
　　-你就保持这样的状态与我重逢吧。/:骄傲
　　-/:奸笑
　　尹忱用一个表情结束了对话。
　　言祁把手机放回床头，跳下床准备去做早餐。周洛还没有睡醒，他虽然对已经睡了一轮只不过起来吃个饭又能睡七八个小时的自家哥哥很费解，不过能睡当然是好事。
　　毕竟二十三窜一窜，还在长身体。
　　言祁回身把被子往周洛下巴底下掖了掖。
　　面包机叮的一声响，煎好的鸡蛋也泛着油光，白瓷盘里摆放好了黄瓜和火腿，以及昨天晚上还没吃完的肉馅儿，放了几片腊肠又回锅蒸了几分钟。
　　周洛满足的坐在桌旁，边看言祁边笑。
　　吃完早餐，周洛换好正式一点的服装，虽然看上去没有西服那么正经，但也是千篇一律的白衬衫和领带，只是衬衫的款式比较偏流行一点。
　　言祁穿好羽绒服从后面打量周洛，目测腿长能有一米二二点八。
　　脖子以下全是腿。
　　哦哟。
　　言祁直到坐在副驾驶上，眼睛也没离开过周洛。他发现周洛胳膊上紧实的肌肉被衬衫勾勒出了线条，很匀称，虽然并不壮，但又不像自己那么瘦。
　　“在想什么？”周洛发现言祁一直盯着他看，扭头冲他笑了笑。
　　言祁下意识就想说“在想你”，咬了下舌头才把思绪收回来：“李警官早上给我打电话，说周昊已经决定把妈妈的尸体火化处理了。”
　　周洛点点头，他没想到事情会处理的这么快，不过仔细想想，这算是家庭纠纷，言祁的供词对周昊有力，周围也没有监控，再者还有周勋这么个老滑头，他当年在处理父亲车祸的事情上就很果决，罗列出来的证据和线索非常清晰，这次也没少在警局盯着，昨天一整天估计都在忙这件事。
　　苏瑾就这么没了。
　　周洛总觉得心里憋闷的很，使劲吸两口气也不怎么能舒缓。
　　自己都如此，言祁呢？
　　“你为什么没有把实情告诉警察？”这两天周洛一直在想这件事，他觉得还是有必要问一问言祁。
　　“奶奶会不让我跟你住在一起。”言祁把头撇向窗外：“就算他死，我妈也不会活过来，这笔账……”
　　这笔账以后再算。
　　言祁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周洛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叹了口气。
　　车里渐渐热起来，言祁出了一脑门的汗，周洛撩开他的刘海看着他，言祁低垂着眼，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
　　“坚持坚持，现在睡觉出去会冷，马上就到了。”周洛说。
　　言祁没精打采的点点头。
　　言祁从小最擅长一件事儿，愣神儿。
　　坐在树下阴影乘凉的时候喜欢盯着高院长讲课的书本愣神儿，坐在厨房锅炉前闻着饭香喜欢盯着苏瑾手上的锅铲愣神儿，现在他愣神儿愣出了新高度。
　　他坐在周洛的办公室里快一个小时了，但他一点都不觉得无聊。
　　周洛在办公室的时候，他就盯着周洛写字的身影愣神儿，周洛不在办公室的时候，他就把刻在自己脑海里周洛的身影翻出来，瞪着茶几上的儿童水杯愣神儿。
　　至于这个儿童水杯是什么时候放到他眼前的，谁放的，他压根没在意。
　　周洛每次回办公室都要先拍一拍围观在门口的员工的肩膀，好能给自己让出一条畅通无阻的路来。
　　发行部、编辑部、校对科、出版处甚至是离单位三百米远的地下书库的员工们，闻声都想来看看社长的弟弟究竟什么模样。当然，这个消息是谈秘书大张旗鼓在微信工作群里发的，非常明目张胆的没有屏蔽自家社长。
　　程野是惯性迟到，但是会在一早上班时间准时用一个工作电话远程操控自己的下属，从副编辑到编务通通吩咐一遍，把自己想到的活儿先派下去，至于可行性和复杂性那不该是一个部门的领导担忧的事儿，对此，《狂野游戏》杂志编辑部的十六名员工对程野这个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作风非常深恶痛绝。
　　程野准备左拐进总编办公室的时候，看见谈莹莹正扭着腰往社长门缝里偷窥。
　　程野左手往门框上一搭，低头对着谈莹莹的大马尾笑了笑：“我说谈秘书，在男朋友面前如此风骚的盯着别的男人合适吗？”
　　谈莹莹一听是他的声音，连脸都不抬一下，直接冲他敷衍的摆摆手：“那得看是什么男人。”
　　程野顺着她的目光往门里看去，才发现原来是言祁来了。
　　身后响起周洛匆忙的脚步声，周洛正低头数着手里的文件份数，还没数清楚，就被一个人拉到隔壁会议室，反手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