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我家里就一个男人，还被捉去做了神侍，我们家这以后可怎么活啊。”
“那些被抓走的人，到底还能不能回来，村长，您给个准话。”
被那么多村民围着逼问，村长老头却还是那副无波无澜如古井死水般的神情，他声音粗哑道：“那些人能不能回来，要看大家献祭时的诚心。只要诚心足，一定能让神侍返回。”
这种说辞说了不知多少年，如今村民明知是敷衍推辞，却拿村长老头没办法。
献祭仪式是在第二天夜里。
陈深装作借宿村庄的客人，留宿在了村子里。之后便趁人不注意，偷偷潜入了仪式地点。
举行仪式的地方，是在村庄后山的一处水潭旁边。
岸上生着一堆篝火，村民围着那堆篝火，跳大神似的蹦来跳去。
而村长就闭着眼在旁边唱着一首没有词，只有几个音节调子古怪的歌曲。
不久之后那篝火之上冒出来的黑烟，就变成了一只由黑烟变成的猫。
村长朝身后的村民道：“把你们的祭祀礼，通通献上。尤其是手里有猫的，把它们绑在木棍上，丢进火堆！”
听到村长的下令，那些猫突然发了狂似的挣扎起来，有的红了眼睛凄惨地喵呜叫着，有的猫甚至流泪泪水打湿了脸上的猫毛。
那些提着猫的人，见状满是恶意地道：“别装可怜了，谁让你们是一只猫呢？”
“不烧死献祭你们，我们的家人又怎么回来？”
“要怪就怪你们是猫，而我们是人。”
那些猫被统统丢进了篝火堆里，有些挣扎着想从火堆里跳出来，却被人及时用网兜或者木棍捉住打回去。
最后那些只猫全被烧死在火堆里。
仪式结束，失去亲人的村民，边走边流着泪向保佑他们村庄的神明祈祷，希望神明看在他们的诚心，和祭礼的份上，早些放他们的亲人回来。
而远在洞穴之中的九尾猫妖睁开了眼，它挥爪放出一个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的男人。
它问他：“你后悔么？”
男人哭着求它：“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你收手吧。”
九尾猫妖这些年来早听腻了男人求饶的话，懒懒地问他：“你错在哪里？”
男人求饶声一顿，声音里压抑着痛苦道：“我不该为了一己私欲，背叛你，害死你。是我对不起你……”
九尾猫妖目光迷离，像是想起了一些回忆。
“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害我。”
“如果你讨厌我是一只猫，我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如果你想要我的妖丹，以当时我对你的情谊，便是命都愿意给你，何况一颗可重修的妖丹？”
说到这，九尾猫妖看向男人：“我再问你一次，你是想解脱自己，还是让你曾经护佑的人解脱？”
男人想到被这猫妖折磨的痛苦，痛哭流涕半天，终是低头哭道：“我想让自己解脱。”
其实这个选择，男人已作出许多回，每次都是一样的选择。
九尾猫妖叹气，这次没再让他回自己造出来的炼狱，而是直接让他魂飞魄散了。
随即它毁了转化池，身体逐渐虚化，最后似是融入大地山川一般，再寻不得踪迹。
而事实上，这大地山川便是它血肉所化，这地上的人，不论仙凡都是吸收它的养分生存。
是那个男人杀了它，在它死后，把它炼化成了这一方天地，只是他没想到它会“活”过来，还会进行报复。
其实在初死的那段时间里，猫妖并不介意那些人类像寄生蛊虫一样依赖自己的尸身存活，左右它已经死了。
可它发现那些人类逐渐膨胀，自觉是这天地最高等的生灵，从而对其它生灵肆意虐杀时，它被“气活”了。
既是一方天地，所谓弱肉强食，有食物链存在那是必然的，猫妖不会因此而愤怒，它愤怒的是人类因自己的强大，便毫无理由的去肆意虐杀其它生灵。
所以它开始了报复。
假如那个男人能摒弃人类天性里的自私自利，愿意舍身救这里的人，猫妖或许不会做得这般极端。因为那样它会知道，再恶的人也有改好的可能。
可它终究是没有等到那个选择。
陈深看完这一切，再次望向这片天地时，突然心中涌出一股难言的自我厌弃之感。
这里的一切虽然全是假的，可陈深知道这里有些人表现出来人之恶性却是真的。
美如仙境的世界，开始坍塌崩离。
火山、海啸、地震、洪水……
人类终于尝得自己造下的恶果。
陈深心里有两个声音，一个声音在说，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恶人，你不能见死不救。另一个声音却说，这世上没有纯粹无辜之人，人生来便带着亏欠天地的罪孽。
两个声音交战半晌，陈深终是忍无可忍，怒吼一声劈开了这个幻境。
走出白雾那一瞬间，陈深宛如着魔一般回想幻境里他看到的情形，额上渐渐冒出细密的冷汗。兀地，陈深吐出一口鲜血，身体一软单膝跪下，勉强以剑拄地撑住自己。
“阿深？”刚走出幻境的关彻，看到这一幕顿时急冲过来。
第63章 宿云干和陆周
陈深从乾坤袋中取出一颗散发着莹莹玉辉的莲子, 吞服下去。那莲子果然不同寻常, 陈深服下之后，不过片刻, 他体内躁动的灵力和心魔，便被镇压清除。
“这幻境的构成奇特，瞧着粗糙, 却着实厉害。我一时不妨着了道。现已无碍, 别担心。”陈深拭去唇边的血迹。不知是不是历经一次心魔乱神的缘故，他此时的面色看着越发清冷难以让人接近。
关彻这会儿也顾不得陈深会不会恼怒, 伸手抚上他的腰腹，查探半晌，才松了一口气道：“还好问题不大。”
陈深对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早跟你说了没有大碍。方才我服用了镇魔莲莲子, 此物能克除心魔。别说我这程度的心魔乱神，便是真正走火入魔了, 不能清除心魔, 也能镇压。”
“所以真的没事。”
关彻眉头紧锁，仍是无法彻底宽心：“既然有心魔, 一味借住外力镇压克除，不是治根之法。若是心结不解, 除去也是枉然，因为心魔必定还会再生。”
陈深提起长剑, 朝身上被溅了血迹的地方丢了一个净尘术, 道：“这个道理我明白。不过想彻底除去心魔, 非一日两日可为, 不能心急，且慢慢来吧。”
“对了。”陈深看向关彻，“你在幻境里没受什么影响吧？”
关彻目光微闪，过分艳色的面上朝陈深露出一抹淡笑，“可能是我没什么心魔，倒没碰上什么特殊的事情。”
陈深知道对方实力深不可测，远超自己，便是刚才在幻境里有情况，也绝对能顺利解决，所以倒是没太担心这点。他视线触及前方越发浓厚的白雾，不知怎的，心里升起一种厌极的感觉。
这幻境实在扰人地很，倒不如直接全破开，再一路走过去。
破了三个幻境，陈深已大致明白这幻境的基础构成之法，确实新奇，在此之前他也没见过。可要说多么高明，也不见得。只是因为构成的原因，威力较大，布施手法却很粗糙。
显然布下这阴阳雾海幻境的宿云干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幻境高手，应该是得了某种幻术传承，传承本身厉害，但他限于幻术天赋，无法完全吃透，所以就只是依葫芦画瓢布下了一片幻境大阵。
其中缺漏不足之处很多，若是找到合适的突破点，全锅端了都很容易。不过眼下陈深，最要紧的事不是破这个幻境大阵，而是赶紧离开这里，找到秘境之门。
陈深提剑走了两步，绕开幻境点，发现没听到身后关彻跟上来的脚步声。
“关彻？怎么不走？”陈深仔细算着位置，稳稳避开身边层出不穷的环境，“照着我下脚的位置走，别进幻境。咱们得快点了，万一前面那几位运气好，出去地早，先找到了门，未必会等我们。”
身后无人应答。
白茫茫的雾海遮去了陈深的视线，他又试探地喊了一声：“关彻？你人呢？”
过了好半晌，一个高大的人影逐渐从白雾中走出。
只是这人却不是关彻，也非其余几位队友。
男子的长相，倒是与陆焕有些相像，却比陆焕要好看数倍，堪称俊美绝伦。
那人看见陈深，眼中露出几分欣喜，上前来挽住陈深的手：“云弟，终于找到你了，你怎地不等我？这里这般危险，你该同我一起来才是。否则我哪里放心地下。”
男子眼中满是赤诚，一看便是真心实意地在担心他。
陈深一开始便想躲开这男子，却发现自己对身体失去了控制权，好像有一种不属于自己的灵魂力量在控制自己的身躯一样。不仅没有躲开男子的手，在他拉住自己的一瞬，手心好似过电一般让人心悸。
“你怎么来这里了？不是说让你别来么？”陈深听到自己这么问。
这语气好似他同对方十分熟悉一般，然而陈深确定自己从未见过眼前这个陌生男子。
男子拉着陈深的手，俊美的脸上笑意微浓，那一双眼眸温柔多情，湛然若星海，似是盛满了阴阳玄河里的无数星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