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房里漆黑一片,门口处悬挂着沉重的黑色帷帐,透着一股子阴森劲,而且久不通风,空气质量很差。
“就算是暗房,也得通风呀……”江单妈嫌弃地说道,她看了一大圈,总算在江单房子里找到了一个不如人意的地方,自然揪住不放多说了几句。
江单边听着边把门合上,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冰糖葫芦依旧不死心地趴在门口,江单觉得其实应当送他学个技术当个警犬或者搜救犬,在家里当宠物实在是委屈它了。
自打一个月前跟江单视频后就一直怀疑儿子有女朋友的江妈妈扫视了全屋也没有发现女孩子逗留的蛛丝马迹,于是从刚进门时的春风得意变成了愁光满面。
又把老生常谈那一套拿出来絮叨了一遍,才跟着他爸离开。
关上房门的一刻,江单深深地呼出口气,扬头朝暗房喊道:“走了——出来吧!”
暗房里悄无声息,只有冰糖葫芦支起了耳朵。
“时远?你不是睡着了吧?”
江单等了会儿,依旧没动静,于是他走进暗房,眼睛一时还不适应黑暗,忽然看见不远处地上悠悠亮起一张脸。
是时远手机屏幕亮起的光线。
“……吓我一跳,叫你怎么不答应?”
时远坐在沙发椅上,笑着说道:“我感觉进来这个房间,就像是被封印了似的。”
“哪那么夸张。”江单笑他。
“我都没见过你用暗房。”时远摆弄着桌上的一个小瓶子,他住进来快两个月了,一直以为这是个储藏室。
江单见他没有出去的打算,便也坐在他旁边,手指轻拭仪器,抹了一指肚的浮灰,说道:“以前有一段时间喜欢胶片,经常长时间待在暗房里,这是能让人平静下来的地方,暗房里不能有一点光线,只能凭感觉把相纸放进放大机里,有一种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摸索的感觉,幻想着成像后的作品,心里满是期待……”
有了工作室之后愈发繁忙,便再也没怎么摆弄过胶片了,空气里的化学制剂的气味还若隐若现,可江单摸着相纸,却已然有陌生感了。
时远搂了他一下,道:“那下次你进暗房,我陪你。”
“怎么?”
“不想让你期待着别的,照片也不行,你只能期待我。”
江单笑道:“你有什么好期待的?”
话才说完时远便把他按进沙发椅里,狠狠地吻了片刻,腰部向前顶了一下,道:“没什么好期待的?我倒是觉得这个房间作为暗房已经失宠了,做别的倒是合适……”
江单没理解他突然发什么神经,真要在这儿做点什么,到处都是浮灰,俩人非得滚一身土不可。
而此时蹲守在门口的冰糖葫芦忽然又吠了一声,一颗狗头从厚重帷帐外伸进来,像西方古堡里常见的那种阴森的3D挂饰。
“差点把你给忘了……”时远懒洋洋地从江单身上起来,作势要去捉它,狗子警觉地大叫一声撒开四只小蹄子跑了,过了片刻又哒哒哒地跑回来,依旧在相同的位置探头。
“得,这是来了个监视我的。”
江单微微蹙眉,他被灰尘呛了下,轻轻咳嗽了两声,看着时远欲言又止。
时远一个男人,如今见不得人似的被藏在暗房里,江单觉得自己这事儿办得不太地道。
恰好时远扭头,借着冰糖葫芦顶开帷帐的那一点漏进来的光线看见了江单神情,道:“想说什么?”
江单低头想了下,说道:“我妈这个人控制欲非常强,对她不能接受的事物,会想方设法阻挠,当初我的高考志愿就是她改的,改成了本地的,因为不想让我离开她的掌控。就是那次我激烈反抗过,坚持复习一年,她以后才有所收敛。但我还是……心有余悸吧,不敢想象她知道了咱们的事会怎么样。”
“总要知道的。”时远抱了抱他。
“嗯,那我也想再等等。”
“等什么?”
这才是时远想不通的地方。
江单道:“等几年吧,等你长大了,如果还喜欢我,等到时候感情稳定一些了,我才有面对那一切的勇气。”
时远愣了下,困惑过后,哑然道:“等我长大?江单,你当我八岁吗?”
“二十很大吗?”江单反问道:“年轻人最不成熟的地方就是否认自己的不成熟。”
虽然时远已经是他那个年纪小孩里的佼佼者,江单偶尔跟他谈及事业和正事,也感叹于他的见识及远见,可感情上,时远追得太过热切,总让人联想到火焰,烧得越旺,熄得越快。
况且江单是他的初恋,他的人生漫长,总会遇见更加惊艳的人。
时远哑口无言了一阵,投降道:“算了,不跟你争好吧,要等就等呗,反正对我来说,你在我身边就行,就当是在家里藏了壶美酒,到了年份才能拿出去炫耀呗。不过——你能先管管你家狗吗,它把我裤脚都咬湿了。”
江单一直认真说话,没留神冰糖葫芦居然跑了进来,正咬着时远的睡裤。
“喂——”
江单哭笑不得,不过冰糖葫芦虽然咬着他裤腿,却没什么敌意,也没有发出以往生气时的呜呜声。
“先出去。”
两人拖着一狗回到客厅里,冰糖葫芦打定主意不松口,江单尝试拿吃的引诱也不行,时远跟它对视片刻,忽然灵机一动把裤子脱了。
冰糖葫芦满意地眯着眼睛,把裤子拽到江单那边,又去咬时远的上衣袖子。
“我可算明白了……”时远一脸无奈地边脱衣服边说道:“这狗也太精了吧?它不让我穿你衣服?”
第48章
这套睡衣其实是江单来韶城之后才买的,不知道冰糖葫芦怎么一眼就看出归属。
总算时远的底裤是自己的,成功从狗嘴里逃过一劫。
他也干脆什么都不穿了,顺着沙发背滑下去靠在抱枕上,看着冰糖葫芦把夺回来的睡衣还给江单,一副摇着尾巴等夸奖的模样,心中不爽更甚。
时远拽着冰糖葫芦的两条前腿抱到自己面前,指了指江单,警告地说:“我,是你主人的男朋友,四舍五入你们俩都是我的,往小了说,我想穿谁的衣服就穿谁的衣服,懂?”
狗子摇头晃脑地挣扎着,并且从之后的一系列行为来看,它已然把时远的话当放屁了。
比如不乐意时远进江单的卧室,不乐意时远坐桌子上吃饭,不乐意时远靠在江单大腿上看电视——除非江单另外一边胳膊抱着它。
江单观察了一上午,忽地笑出声来,对时远道:“我觉得,冰糖葫芦挺喜欢你的。”
时远疑惑地挑眉,又听江单说道:“不过它对你的定位还是有点问题,我怀疑,在它眼里你……跟它是一样的。”
因为冰糖葫芦从小被教育不可以进卧室、不可以扒饭桌,于是它此时此刻把这套标准翻出来开始严格要求家里“新来的”成员——时远。
“靠!”时远骂了一句,翻身起来说道:“我说我怎么感觉哪不对劲呢。”
时远把冰糖葫芦从江单手里拽出来扔到地上,长腿跪在江单身体两侧,居高临下地说道:“你说我这么能纠正它的错觉么?”
江单笑得停不下来,躲着时远落下来的亲吻,冰糖葫芦在一边大叫,又去咬时远的脚,却不是真的咬,一点不疼,全是痒。
“哎,你别这样,”江单道:“显得太叛逆,一会儿它该以为你是个不好教育的,对你可能就没现在这么友善了……”
时远一边拿脚蹬它一边咬牙说道:“你家狗是考过教师资格证吗?还一套一套的?”
“我猜的,”江单伸手把时远被咬出小牙印的脚护在手里,冰糖葫芦见状愣了下,茫然地安静下来,江单推时远:“你去楼下溜溜它,说不定它就知道你也是铲屎官之一了。”
“行吧。”
“顺便买点山楂回来。”
“干嘛?那么酸,你想吃?”
“它爱吃,”江单看了眼狗,道:“不然你以为它为什么叫冰糖葫芦?”
给狗子套上牵引绳,一人一狗出门,江单闲下来收拾了下房间,准备了简单的午饭,然而左等右等不见那两只回来,去最近的市场也不过十五分钟的路程,他们已经出门快一个小时了。
饭已经做好,江单正想打电话催人回家,忽然传来挠门的声音和熟悉的狗吠。
回来了。
江单擦擦手,去给那俩开门,谁知门一开,冰糖葫芦自己叼着牵引绳跑进屋里,伸着舌头坐在地上喘。
“怎么就你回来了?”
江单怔了下,朝门外张望,空无一人,而于此同时,江单接到时远火急火燎地电话,听对面着急又委屈地说:“哥,我好像把冰糖葫芦给弄丢了……”
“你在哪呢?”
“菜市场旁边的公园,找狗呢。”
“……”
江单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地上摇尾巴的冰糖葫芦,不太忍心地轻咳一声,道:“狗早到家了。”
“啥?”
“那公园人多,你别把自己溜丢了,”江单又想到公园离家里有段距离,又道:“你去北门等我,我开车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