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又硬又窄,很硌。
厉烬莫名就想起了某人,也很硌,却硌得那么舒坦。
这样一想,愈发难熬起来,仿佛床上生出了尖刺,扎的厉烬不能安眠,翻来翻去,火炉上的鸡蛋灌饼一样。
寂静的夜色里,不断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诉说着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响声不大,却一直往程兮冽的耳朵里钻,他沉在黑暗里等了许久,那声音一直没听,反而更加密集起来。
小火苗太燥了。
它在隐忍着,渴求一点点安抚。
程兮冽集中精神,将信息素沿着门缝送到对面去。
黑暗的掩护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冰蓝色,如同轻柔的丝线,源源不断地从厉烬的门缝里飘送进来,缠绕在他的床上。
躁动的火苗也被染成蓝色,渐渐安稳沉静下来。
厉烬终于睡着了。
冰蓝色的丝线,一夜未断。
早上。
程兮冽破天荒地起晚了。
厉烬已经收拾好要去打饭了,对门还没有任何动静。
厉烬敲了门没有得到回应,索性直接开门进去了。
程兮冽还窝在床上。
“喂喂喂,小帅哥,再不起来掀被窝了啊!你穿衣服没?”厉烬笑着去闹他。
程兮冽只是皱了皱眉,恹恹的,没精打采。
他白皙的脸上透着一层粉红,状况似乎不太对。
厉烬的心紧了一下,走过去一摸他的头,有点烫。
“发烧了?是感冒了吗?”焦急从语气中跑出来,藏都藏不住。
“不知道。”程兮冽的声音又沉又哑,憔悴不堪,“这里疼。”
程兮冽指的,是自己的腺体。
厉烬迟疑着,用手指摸过去,腺体热得发烫,几乎要烧起来了。
厉烬马上给自己的主治医生袁主任打了电话。
医生看过,得出的结论是腺体使用过度导致的损伤。
“程兮冽本身信息素水平就比较低,长时间、高强度地强行使用腺体的话,会加剧分泌紊乱的症状,所以要切忌这类情况的再次发生。”
“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吗?”厉烬比患者本人还紧张。
“只这一次的话,问题不大。”袁主任看他们的眼神有点奇怪,“不过,你们还要懂得节制才行。”
这什么话?厉烬一脸狐疑,说得好像谁放纵了一样。
第27章 海螺
袁教授给程兮冽注射了稳定剂和调节剂,外部冰敷,强制他卧床休息。
厉烬安顿好程兮冽,送袁主任出去。
“你这个假性易感怎么样了?”袁主任问。
“还行吧,不离开太远得话,情绪波动不算太大。”
“那昨天是症状严重了么?看程兮冽的样子,似乎是动用了大量的信息素。”
厉烬茫然:“没有啊,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原本我以为晚上分开,会睡不好,结果也还……”
脑子里电光火石般燃亮。
昨天夜里的辗转反侧,为何会忽然停下来,如今想起,厉烬分明闻到了程兮冽的味道。
虽然细微,但却缠绵。
原来那并非是因为太过依赖而使大脑产生的错觉,是真切的,为了陪伴他,程兮冽把自己的信息素,送了过来。
难怪他的腺体会受伤。
厉烬低着头,沉默了几秒,压下胸口翻滚的热流。
“袁主任。”厉烬必须要搞清楚一些事,“如果假性易感一直不消失,会变成真正的喜欢吗?”
袁主任看他问得郑重,答得也很认真:“从专业的角度,我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那……如果我真喜欢上一个Alpha,是有病吗?”
袁主任笑了:“其实从科学角度讲,爱情是基于心理层面的,而繁衍是基于生理层面的,虽然大部分人会对异性产生爱情,从而达到二者的和谐统一,但并不能说明其他形式的爱情就是病态的,所以,不用担心。”
“可是,我在外面的医院里,看见了一个Alpha,因为忍受不了被标记的痛苦而自残,那么AA恋,真的没有出路吗?”
厉烬想到那个血淋淋的少年,无论是哪一种爱情,都不应该惨烈至此。
“厉烬。”袁主任正色说,“你的问题已经超出了医学范畴,不过我还是愿意跟你聊一聊。我们面临的每种结局都是不断选择的结果,而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为什么多数人都愿意选择一条很平凡很寻常的路?因为它好走,但若你真的想好要选择不走寻常路,也要做好承担不寻常后果的准备。”
“我不知道你看到的那个少年什么情况,但我相信,一个人如果理智、果敢、坚定,那么,即便是沙漠中的荆棘,也可以开出花来。”
袁主任讲得通透,似乎也是有经历的人。
厉烬细细品味,悟出些绵长深远的滋味来。
袁主任走到走廊尽头,又不放心地回头:“这条路不好走,你们要想好。”
厉烬站在一片舒朗的光影里,感激地向他挥挥手。
回到214,程兮冽在刷牙。
毛衣是厉烬的,有点大,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裤子抽绳散落着,好像在上吊一样。
趿拉着拖鞋,大脚趾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你怎么起来了?”厉烬不放心地去摸他的头,热度已经退下来了。
“不然嘞。”程兮冽含着泡沫,说话含糊,“瘫痪在床?”
厉烬刚刚忧心惆怅以后的AA恋,一下子就被他这个混不吝的样子給打败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大概有点杞人忧天,自己跟这个要死不死的人,应该也没什么以后。
一定是易感期的滤镜太厚了,才能看上这位颓丧本颓。
程兮冽的衣服领子很大,纤细的脖颈露在外面,很扎眼地贴着一个冰敷贴。
“老袁让你好生歇着,你就乖乖听话,我打饭去了。”
厉烬刚一转身,就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肌肉还挺好,硬邦邦的。
古风。
“早餐服务。”犷野少年挂着笑,挑衅一般绕过厉烬,把保温桶放到桌子上。
程兮冽咕噜咕噜地漱完口,狂暴地撸了撸头发,半死不活地回到床上。
“哎?你这脖子怎么了?”古风搭着程兮冽的肩,盯着他的冰敷贴看。
他的手碰了他的人。
他们亲昵地讲话。
他总在照顾他。
这样的想法让厉烬心中的怒气,如同雨后的野草一般肆虐起来。
厉烬忽然懂了,为什么医院里那个Alpha,会标记另一个。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因为,不能完全占有那个人所产生的强烈嫉妒感,真的足以让每个Alpha失去理智。
厉烬不想与古风发生任何争执令程兮冽为难,如果任何一种关系都要分个先来后到的话,他才是那个闯入者。
也许,只是他更需要程兮冽,而程兮冽,并没有那样需要他。
厉烬不知道哪里来的强大意志力,强迫自己默默退了出去。
回到房间,他在关上门的一刹浑身无力地倚在门上,仿佛那些高大强悍只是唬人的伪装,此刻的脆弱才是真正的本质。
像一只骄傲的海螺,坚硬的外壳下,身体那样柔软,不堪一击。
汹涌的沮丧与挫败将满腔的情绪都酿成了浓浓的酸楚,逼得少年红了眼尾。
走廊上广播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过后,逐渐安静下来。
“叩叩”
很轻的敲门声。
“厉烬。”程兮冽唤了一声。
两个人隔着一道门,各自怀着少年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
厉烬不想开门,此刻的自己令他失望,像个乱发脾气的孩子,等着别人来哄。
幼稚,烦人。
他原本不是这样的。
“厉烬,我又在发热了……”程兮冽的声音虚无的像一团棉花。
厉烬顾不上思考,顾不上失落,顾不上面子,他只顾得上程兮冽,是不是又难受了。
厉烬猛地拉开门。
清妖的少年站在门口,笑得梨涡浮现。
骗子。
妖孽。
窃贼。
专门偷心。
“古风买了豆浆,可是我想喝牛奶,你有牛奶么?”程兮冽歪着头,雾灰色的毛寸柔和得好看。
他没吃古风买的早餐。
这令厉烬忽然变得很愉悦。
愉悦只停留了短暂的一秒,厉烬就发现,他没有牛奶,准确的说,除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和简单的洗漱用品以外,他什么都没有。
“呃,我去买。”厉烬拉着程兮冽去床上躺着,“还想吃什么,我一并买回来。”
“你要去哪买?超市不在我们的活动区域内。”程兮冽提醒他,免得“新同学”走到半路直接被锁死了。
“食堂呢?”
“食堂不卖牛奶。”
厉烬沉默了,买不到牛奶……
可是兮兮想喝……
“那你买份豆浆吧,植物蛋白好吸收。”程兮冽笑着看他苦闷的脸。
“古风不是刚给你买了?”
程兮冽看着这个傻子,叹气:“我想喝你买的。”
傻子彻底傻了。
听起来像某种意义上的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