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烬退到他旁边，摸了一下他光溜溜的头：“我说过，我陪你。”
“刘院长。”厉烬朗声向外面说，“我只呆在这里，不会给您惹任何麻烦，希望院长能网开一面。”
刘院长又开始冒汗，感觉自己进退两难，骑虎难下。
主管悄悄伏在院长耳边：“我们倒是有很多方法可以把他弄出来，不过厉公子这个身份，万一受伤……我看还是联系家长吧。”
109的门，缓缓关上了。
厉烬被关在里面，却像刚被放出去那样开心。
他小心地解开程兮冽的约束衣。
程兮冽手刚刚能动，就一把拔掉了自己脚上的管子，那些管子，在抽他的血，中心用来做研究之用。
为了防止患者暴力自残，隔离室连地板都是软软的，偏偏就是那张床，又冷又硬。
程兮冽的身子冷得像冰一样，眼眶深深凹陷下去，眼中灰蒙蒙的没有一点神采，睫下一片乌青，干裂的嘴唇流着血，像刚被解救出来的难民。
他挣扎起身，被束缚得太久血脉不畅，脚刚刚踩到地上就摔倒了，厉烬半扶半抱地稳住他的身体。
脱掉约束衣，程兮冽的身上仅剩一层单衣，厉烬扒下自己的外套把他裹在里面。
几天没见，程兮冽更瘦了，雪白的皮肤紧紧包裹着骨头，单衣的领口大开，纤细的锁骨十分突出，一件外套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
两个人紧挨着坐在地上，厉烬掀开自己的衣襟，把程兮冽光着的脚直接贴在自己的肚子上取暖。
程兮冽歉疚不安地往回缩，却被厉烬一把拉住了：“别动。”
程兮冽抖动了几下睫毛，乖乖没动，任由厉烬把他的脚抱在怀里，那里热得像燃着一团炉火。
“这头……”厉烬看着程兮冽头上张牙舞爪的伤口，伸出手想去碰一下，却发现手不受控制地一直发抖。
“打架的时候挨了一棍子，太乱了，也不知道是谁打的。”程兮冽无所谓地笑了，对上厉烬凝重的视线，心中像有一个小爪子，飞快地抓了他一下。
“缝合过了，只是外伤，看着吓人，不过好得也快。”程兮冽解释着，不是他平常懒散的样子，语气有点急。
厉烬微微发抖的手，像怕碰疼了他似的，犹豫着，终于还是没有碰到伤口，只是摸了摸圆滚滚的脑袋：“呵，还挺光滑的。”
程兮冽自己也摸了摸：“还挺像卤蛋的，可惜你把手机给扔了，不然一定要纪念一下的。”
厉烬把程兮冽身上的衣服拉严，微微前倾着身子，看着他的眼睛问：“干嘛打架？”
程兮冽被他的视线暖了一下，仿佛他冰冷的世界里，从此以后，便会有了温度。
他的鼻子有点堵，说话的声音闷闷的：“小晖……”
厉烬明白了。
尽管程兮冽处境艰难，但他在这片危险而污浊的地方摸爬滚打着长大，一向深谙生存之道。
他把A区的霸王们耍得团团转，如果因为他自己，他一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但他们却不知天高地厚的把爪子伸向了小晖。
那个拥有圆圆大眼睛的可爱男孩子，是程兮冽的引信，一触即炸。
“他怎么样了？”
程兮冽摇头：“我只知道这里治不了那么重的伤，急救中心给拉走了，到外面的医院，资助机构会负责的，他被抬走的时候，满头都是血。”
“对不起。”厉烬看着程兮冽满眼揪心的伤痛，忍不住道歉。
程兮冽抬起眼帘，看着厉烬问：“干嘛啊？跟你有什么关系？”
厉烬懊恼地叹息：“我应该守着你们，好好的，回什么家！”
“少胡思乱想了，你又没有义务，我们也不是你什么人。”
程兮冽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厉烬拼尽全力来找他，这样说话，未免太不领情了。
果然，厉烬一下子就沉默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程兮冽心虚地看着厉烬的神色，“对不起……”
“已经扎心了，对不起有啥用？”厉烬扭过头，不理他。
那株顽强的野草，像被霜打了一样，耷拉着脑袋，颓丧。
程兮冽苦恼的时候喜欢抓头，如今一抓，光头一枚，头发都没了，愈加苦恼了。
抓空的手顺着后脑勺顺势向下一摸，掠过了敏感的腺体，昨天被强制电击了，也不知有没有坏掉。
程兮冽闭上眼，集中精神。
一阵融雪般的清香，从伤痕累累的腺体中飘散出来，乖巧地萦绕在厉烬的周围。
厉烬低落、焦灼、恐慌等一切的负面情绪全部被那股清香荡涤得一干二净，他如同置身于冰川山谷之中，有种净化灵魂的舒畅。
厉烬闻得如痴如醉。
忽然耳边炸响一个声音，吓了他一跳：“这种道歉还算有诚意么？”
厉烬睁开眼，自己已经爬到人家身上，对着人家的脖子一顿闻，好像还陶醉地蹭了两下。
咦~
才好了两天半，一回到程兮冽身边，又开始变态了。
厉烬觉得自己好猥琐。
猥琐得有点变态。
变态得还有点欲罢不能。
病得不轻。
他红着脸坐直，假装环顾着四周：“内个，这个隔离室还挺大的。”
“噗！”程兮冽笑，“你知道什么叫尬聊么？”
厉烬挠着头傻笑起来，真的还挺尬的……
程兮冽的嘴唇裂得有点严重，每次笑都会有小血珠渗出来。
“这里有水么？你需要补水。”厉烬看着他的样子说。
“每天只供两次水，要到晚上才有。”程兮冽舔了舔嘴唇，嘴巴里一片干涸，连口水都没有。
“这到底是什么法西斯行径！”厉烬愤然。
“大哥，我这相当于关禁闭呢，你还想要什么待遇？好吃好喝供着你？”
“那这也太没人性了！”
“早警告你不要来，偏不听，现在知道没人性了。”
“我不来谁救你出去？”
“这么多年我自己不也……”程兮冽怼人的话讲到一半，又给咽了回去，“你是救苦救难的观音大士行了吧？谁让你不早点出现？”
少年的心性，总是倔强地不肯服软，好像那样，就折了他们的风骨，损了他们的气度，承认了自己是软趴趴的怂包子，那可比杀了他更要命。
程兮冽没有继续嘴硬，因为当他第一眼看见厉烬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护着他的时候，心里已经软成一团爆浆蛋糕，又甜又软地在脑子里炸开了。
程兮冽觉得，大概变态也会传染。
不然，干脆一起变算了，好歹有个伴儿。
第12章 暖
没有了头发的遮挡，耳尖完全暴露在外面，一抹嫩生生的粉红就变得愈发明显。
程兮冽被人抱在怀中的脚暖了过来，那股暖流从蜷缩的脚趾一路向上爬，经过脚踝爬上小腿，爬过膝盖，一直爬到了头顶上。
程兮冽的嘴巴更干了，不是渴，而是那暖融融的感觉，如同在冰雪腹地生起一堆热烈的篝火，温暖地包容烘烤着他，让他口干舌燥。
十七年，程兮冽第一次这样真切地感到了暖。
原来被别人牵挂着，是这种感觉，真美好。
程兮冽进了X区，连续两天被剥夺了睡眠，此刻平静下来，困倦极了，上一秒还跟厉烬说着话，下一秒便歪在他身边睡着了。
厉太太接到刘院长的电话心急火燎地赶过来的时候，隔离室的门一打开，她就看见两个少年依偎在一起，睡得正香。
她高大的儿子张开双臂，护着怀里的人。
而那个伤痕累累的少年，趴在厉烬的胸口，手上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油然而生。
厉太太对儿子的胡作非为带来的满腔怒火和长篇训斥忽然就烟消云散了，化成一汪温泉，融在了眼眶里。
厉太太向前走了两步，轻咳了一声。
厉烬一下子惊醒了，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程兮冽，他还睡着，像归巢的倦鸟一样紧贴在身边。
“妈……”厉烬的声音很轻，生怕扰了怀里的人，他还充满了愧疚，因为自己的胡闹，让妈妈担心了。
厉太太一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专注地看了他们片刻，问：“他怎么样了？”
“妈，他现在很虚弱，我不能走。”厉烬的声音几乎就是在哀求，“我来的时候，他们把他绑在床上，不给吃，不给喝，还不让睡觉，他身上插满了管子，被折磨得只剩半条命了，我不能走，您能不能……让我留下？”
在这无人看见的瞬间，程兮冽悄然落了一滴泪，落进了厉烬的衣服里。
他醒了，又不知该不该打扰他们母子讲话，本想要继续装睡的。
却被厉烬的怀抱和他的话语，直接击中了心脏。
他的手指攥得紧紧的，仿佛那样就能抓住那份温暖，和那个给他温暖的少年。
“不行。”厉太太斩钉截铁地说，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让你留在这儿，你觉得哪个当妈的能做得出来？”
“妈……”厉烬因为焦急而气息混乱，他猛地收紧手臂，生怕下一秒就会冲进人来把程兮冽抢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