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演技不行。”
气氛有点尴尬，崔欧宁想挽尊，但一向算得上同龄人里懂世故的他，却突然不知如何开口。
反应过来的顾折风皱眉问他：“你是谁？”
崔欧宁这才道:“我叫崔欧宁，是隔壁剧组的。”
他想起刚刚没有礼貌的发言，赶紧解释道:“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你表演很有灵气，我刚刚……我就是有点口不择言。”
顾折风本来有点微微的恼怒，毕竟谁被陌生人突然冲进来劈头盖脸丢下一句:“你演技不行”谁都会生气。
但崔欧宁手忙脚乱解释的样子，像极了他家咬坏沙发时呜咽呜咽求饶的大哈士奇。
傻傻的。
顾折风从小就对他人的善恶十分敏感，这似乎是天赋，又似乎要得益于那个商界奇才的顾董事长——他的父亲——的教导，所以他一瞬间就感受到了，面前这个男孩子，没有恶意。
顾折风突然就不气了，他站起身，微微抬头看着大高个的崔欧宁:“你为什么说我演技不行？”
崔欧宁耿直道:“就是演技不行。”
顾折风道:“方华导演都夸我演技好，你凭什么说我演技不行？”
说到自己擅长的方面，崔欧宁认真了许多:“他在骗你，其实你好多地方可以做的更好的，但他因为想讨好你，所以故意说你做的很好了。”
顾折风没有问“方华导演为什么骗我”，以他的脑子，几乎瞬间就明白了。
所以他问:“你说我演技不行，总得有个理由吧，平白无故这么说，你要我怎么信？”
崔欧宁挠了挠头，他还真不知道怎么给理由，总不能把方华的摄像机里拍摄顾折风的文件偷出来一个个给顾折风说吧。
顾折风倒是有了提议:“要不你给我看看，什么叫演技好？”
崔欧宁眨眨眼:“你想让我演一遍？”
“对啊，你不也是演员吗？”顾折风道，“既然如此，那你演这个角色给我看看。”
崔欧宁想想看觉得好像是个好主意:“那……那我试试，你看着哦？”
顾折风看崔欧宁丝毫不拒绝很是自信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他见惯了盲目自信的人，这样的人总让人觉得愚蠢无知。
可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演的这个角色，是一个被兄弟陷害，四处逃难的皇子，最后集结力量攻入皇城，登基称帝的故事。
崔欧宁话音刚落，腿微微并拢的一瞬间，周身气场突然就变了。
他微微抬起头，挺着胸，眼中泪花微微闪动，一脸不甘。
只这一个动作，顾折风就明白了他要演哪个场景。
这是开篇他出场的第一个片段，有人往他身上强加了罪名，他在御书房的中央，同当朝皇帝对峙着。
“父皇。”崔欧宁开口，声音颤抖，“儿臣没有！”
他倔强的抬着头颅，用力的挺着胸膛，铿锵有力的重申道:“父皇！儿臣没有！”
【皇帝怒道:“放肆！和朕是这么说话的吗！”】
崔欧宁身体轻微的抖动了一下，因为被父皇训斥，他低下了头，后槽牙紧咬着，满是不甘与不愿:“儿臣从未做过的事情，绝不承认！”
【“给朕跪下！”】
崔欧宁闭上眼睛，再张开，眼底的绝望化为眼角点点湿润。
他在虚空中做了一个掀袍的动作，直直的跪了下去。
膝盖砸在地上发出闷响，听的顾折风心头一跳。
崔欧宁的头更低了，脸涨的通红，朝那不存在的皇帝俯身一拜，颤抖着声音喊道:“父皇！儿臣，不服！”
崔欧宁演完了这个片段，深吸一口气，似是还沉浸在戏中出不来，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他一抬头，就看见满脸泪水的顾折风。
顾折风看见崔欧宁惊讶的看着自己的神情，一摸脸，才发现自己哭了。
他居然被穿着T恤休闲裤演古装剧的崔欧宁展现出来的气场感染哭了。
顾折风瞬间扭过身去，他摸了摸身上没有纸，只能胡乱的用手抹了两下。
一张白色的手帕纸从他头顶落下，停在他的跟前。
顾折风偏过头，崔欧宁眼睛看着后方，身子拧成麻花一般向后扭着，向顾折风伸手捏着纸道:“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你擦完告诉我一声，我再把头转回来。”
这样子跟偷看了哪家姑娘洗澡的小伙子一样。
顾折风被他逗乐了，他抽过崔欧宁手中的纸，擦了擦眼泪，却故意坏心眼的不告诉难受的扭着身体的崔欧宁，而是问道:“喂，你叫崔欧宁是吧？”
“对啊。”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崔欧宁不解:“什么？”
“告诉我我演技不好这件事。”顾折风道，“我承认你演的很好，既然如此，你是来秀优越感，还是只是闲的没事做？”
“我不是啦，我只是担心。”
“担心？”
崔欧宁偷偷瞥了一眼顾折风，然后转回身体来，严肃道:“你这样，会被捧杀的。他们一直没底线的夸你，一直差不多就得了，这样你就会一直没有进步，一直停留在这个地方。”
顾折风看着面前长相老气到看不出年纪的少年，感觉自己被突如其来的善意包裹住了全身。
他眼神真挚，不似作伪。
于是顾折风问:“你知道，现在很多流量明星都不需要演技的，他们只需要一张好看的脸，和愿意捧他的资本，就会有无数人蜂拥而至追捧他，即便他没有演技，能力不行，也会有很多人喜欢。你……不怕我是这样的人吗？”
崔欧宁露出牙齿，笑容灿烂如旭阳:“你如果是，那我就滚出去就好了呗。”
“可我身后有资本，但凡我小气一点点，你这么当面羞辱我，我会封杀你、冷藏你，你以后再也不会有戏拍。”
崔欧宁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现在也没有很有戏拍嘛。”
在他耸肩的一瞬间，顾折风就做好了一个决定。
“好。”顾折风道，“既然如此，崔欧宁，我们做个交易吧。”
“啊？”
“你教我怎么演好这个角色，下部电影，我给你一个演主角的机会，如何？”
第20章 “好！”
给你一个演主角的机会。
这句话从一个15岁的少年口里说出来，换做别人，一定用中二又搞笑。
但从顾折风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
崔欧宁没想到顾折风会这样说，他很愿意教顾折风演戏，却并无所谓有没有这个主演机会。
于是他笑道：“看不出来你年纪不大，认识的资本还不少。”
顾折风说：“我就是资本。”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如常，毫无波动，仿佛这件事只是“我昨天吃牛排”了一样稀松平常，不值得炫耀。
崔欧宁自信的要演顾折风的角色给他看时，自以为自己见过很多好演技的顾折风觉得崔欧宁盲目自信。
而顾折风说“我就是资本”时，自以为见多了许多资本之间恐怖斗争的崔欧宁以为顾折风盲目自信。
所以崔欧宁并无所谓有没有这个主演机会，毕竟顾折风这么小，即便他现在看起来NB哄哄——刚出道就做了方华的男主角，但要是给崔欧宁演主角的机会，恐怕也就是个小成本的网络大电影。
但他挺想教顾折风演戏的，他也说不上来什么原因，这是他想做的事情，即便顾折风诳他，他也无所谓。
所以他爽快的应道：“好！”
这个“交易”是秘密进行的，除了顾折风和崔欧宁，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那段日子，每到晚上固定时间，顾折风都会让其他人离远点，然后在这个用来临时休息的帐篷里等崔欧宁，崔欧宁一遍遍的教顾折风演好不同的情绪、怎样更好的练台词功底。
而那段时间，也是顾折风为数不多的遭遇挫折的时间之一。
崔欧宁看着和和气气，偶尔还傻乎乎的，但实际上是个严师。
如果顾折风一遍演不好，他不会像方华一样放过他，甚至为了他改细节走向，而是让顾折风把不好的地方一遍遍重复，一遍遍重复，重复到他满意为止。
“‘和亲之路必定艰难险阻……’这句话的断句是这样的，不是直接囫囵吞枣一样就过去了。”
“你今天没吃饭吗？台词都说不利索了？重来。”
“你今天在镜头前面的站位有问题。”
……
“跟你对戏的是个老戏骨，你不能被他牵着走，你要方华把你今天的戏份全部重拍，你明明才是老大，今天气势全程被碾压了，这个放出去就是个笑话，浪费这么个好剧本。”
崔欧宁把台本放下，走到顾折风对面：“来，把我当成是那个反叛的臣子，你再重新来一遍。”
顾折风是结束了上午的戏份后直接就过来的，他穿着皇子层层叠叠的沉重服装，头上还顶着假发套，热的满身是汗。
崔欧宁沉浸在他上午糟糕的表现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顾折风也没吭声，崔欧宁说演，他就跟着演了。
可惜演的并不如人意，不过一个回合的对手戏，崔欧宁就皱着眉头喊停了：“顾折风，你这两天状态怎么这么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