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都不要想! (七寸汤包)

　　顾戚一直觉得，路言每次专心做什么事的时候，总能让旁人也跟着不自觉静下来。
　　就像现在。
　　从他那个角度看过去，这人眼睫半垂，眨得很慢。
　　就好像连眨眼也该变成一件很仔细的事。
　　顾戚心软了大半：“不用那么小心。”
　　路言连头都没抬：“等脏了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顾戚轻笑：“也脏得差不多了。”
　　在烧烤架那边站着，炭火一熏，人都能弄得灰头土脸，别说衣服了。
　　所以他完全不介意再脏一点。
　　还是经路小同学的手。
　　路言怕衣服再往下滑，想把翻着的袖扣给扣上。
　　可不知道是衣服的原因，还是他没给别人扣过袖扣的原因，试了两次，都没扣上。
　　路言皱了皱眉：“怎么这么难扣？”
　　顾戚看着路言那不甚熟练的动作，觉得好笑：“难扣也是你选的。”
　　路言手上动作一顿。
　　他知道顾戚是什么意思。
　　难扣也是他选的……顾戚这外套是他让穿的不假，但不是他“选”的。
　　那时候顾戚用各种理由说晚上冷，路言听得头疼，随手就给他也扔了一件。
　　路言没好气回了一句：“所以呢？”
　　“所以你得负责穿好。”顾戚从善如流。
　　路言：“……”
　　路言没理会顾戚的话，手上一用力，袖扣入扣。
　　袖子已经挽好，可顾戚还站着。
　　路言提醒了一句：“架子上还烤着东西。”
　　顾戚点了点头：“嗯，所以动作得快点。”
　　路言皱了皱眉：“已经扣好了。”
　　“左边袖子呢？”顾戚道。
　　路言很凶：“没掉。”
　　左边袖子正好好地挽在手肘上方。
　　顾戚却还是伸出了手：“现在是没掉，等下就不知道了。”
　　“还是等下掉了再找你？”
　　路言：“……”
　　这次，路言的动作显然就没上次那么小心。
　　不像是要替顾戚挽袖子，更像是要把袖子给扒下来。
　　两人一个专心扣扣子，一个专心看路小同学给他扣扣子，完全不知道在别人眼中，他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因为两人离得近，顾戚又伸着手，从林季他们那边看过来，路言就好像被顾戚圈在怀里似的。
　　“戚哥是不是……”朱瑞说着，突然顿住了。
　　林季被他这一顿，吓得心都停了一下。
　　他努力装作“随口一问”的样子：“是什么？”
　　你可千万别说“是不是喜欢言哥”啊。
　　这问题他遭不住。
　　林季在心里已经编出了各种“只是关系好”、“你别想太多”、“戚哥对我和老杨也这样”这样的天打雷劈的话，可紧接着，就听到一句“忘了还烤着肉啊！”
　　语气非同一般地着急：“再不回来肉都要焦了！”
　　林季：“………”
　　朱瑞说完，就挥着手上的钢签，朝那边喊：“哥，快回来，救救肉串！”
　　林季幽幽看过去。
　　朱瑞感受到他的目光：“怎么了？”
　　“你还是救救你自己吧。”这种时候，也敢喊。
　　“喊你了。”路言道。
　　顾戚应声：“嗯。”
　　路言隐约听到了一点音乐，往陈蹊她们那边看了一眼。
　　刚好陈蹊抬起头：“言哥，音响OK了。”
　　路言点了点头。
　　那边已经开始商量歌单，没路言什么事，他回头看着顾戚：“我去帮忙？”
　　顾戚想想也好，这地方光线暗，招蚊子。
　　“去也行，离烧烤架远点。”
　　两人一起走过来，朱瑞连忙让了个位置出来。
　　顾戚上手没多久，兜里的手机却忽然响了。
　　顾戚手上正脏，本来没打算接，可一偏头，看见正在和尚清北说话的路言，突然就很想知道这电话是谁打的。
　　顾戚几步走过去：“有电话打过来了，帮我拿个手机。”
　　“手机呢？”路言的确听到了铃声。
　　顾戚微一侧身。
　　路言这才看见顾戚裤子口袋里亮着的屏幕。
　　铃声规矩响着，已经循环不知道第三还是第四遍。
　　可能是条件反射，在这种铃声不停催的情况下，很难去思考别的事情。
　　路言去拿手机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还好，顾戚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休闲裤，不贴身。
　　“谁的电话？”顾戚问道。
　　路言看着屏幕上“妈”这个字，没回，直接翻过手机屏幕，给顾戚看一眼。
　　顾戚：“接起来。”
　　路言怔了一下：“……我接？”
　　顾戚轻笑：“接了放我耳边。”
　　路言：“……”
　　路言自己都不知道，他刚刚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会问出那句“我接”。
　　路言伸手划过屏幕，按下接听键。
　　就在这时，朱瑞却突然冲了过来，嘴里还说着：“戚哥你快去看看，着了着了！！！”
　　除此之外，还掺杂着几声尖叫。
　　“戚哥！炭火他妈的开始蹦迪了！”
　　“肉肉肉！！！”
　　这情况顾戚也没料到，还刚好撞上这个电话。
　　路言本来想跟着一起去看看，却被顾戚拦了下来：“你先接一下电话，直接挂了也行。”
　　“我去看看，等下就回来。”
　　顾戚怕人围着，等下烧烤架再倒了，烫到他们，匆忙说了这一句，就走了过去。
　　剩下拿着手机的路言：“……”
　　顾戚的意思……是让他接这个电话？
　　路言看着那“正在通话中”的字眼，还是觉得，他接这个电话不太合适。
　　毕竟电话那头是顾戚的母亲。
　　先挂断，等那边处理好了，让顾戚再回过去，可能更好。
　　路言这么想着，手都快点到那个结束通话的红色按钮上，可最终却没按下去。
　　好像……不太礼貌。
　　就在这时，隔着一层屏幕，电话那头声音响起。
　　“顾戚？怎么回事？什么着了？”
　　“你们在哪里？”
　　“顾戚？”
　　路言接起电话，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被烧烤架那边扑来的烟气呛了下。
　　刚咳了一声，电话那头就说了一句：“半天不说话，一接电话就咳嗽，在干什么？”
　　“顾戚，你们不是把谁家房子点了吧？”
　　“我刚听到什么着了，是不是？”
　　路言觉得他再不开口，话题可能会往法制边缘走，一时也顾不上别的，只想让顾戚母亲先放下心来，于是道：“阿姨，刚刚只是烧烤架出了点问题。”
　　路言想了想，又道：“现在处理好了，没事，您放心。”
　　路言一边说，一边避开人群，往小路那个方向走，好让电话杂音小一点。
　　路言说完后，久久没听到那边的回复。
　　就在他想确认是不是还在通话的时候，宋蔓已经开了口：“你是？”
　　路言：“阿姨您好，我是顾戚的同学。”
　　电话那头顿了下：“是路言吗？”
　　路言脚步瞬间顿住。
　　顾戚母亲问他是谁的时候，路言没说自己的名字。
　　不是不想说，只是觉得在很多情况下，只要说个大概就够了。
　　就比如现在，他只是帮着接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再等着顾戚回过去。
　　就好像顾戚回过去的时候，如果他母亲也问了一句“刚刚接电话的是谁”，顾戚最有可能的回答，也就是一句“我同学”或者“我同桌”。
　　路言是这么想的。
　　所以当宋蔓说了那句“是路言吗”之后，他耳朵里空了一下。
　　半晌，路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嗯。”
　　“阿姨您……”
　　“为什么知道你是吧？”宋蔓语气很温柔，还带了笑意。
　　跟刚刚说喊顾戚名字的时候，截然不同的语气。
　　路言：“嗯。”
　　“听顾戚说过，前两天还说着要一起吃饭呢，阿姨就猜了一下。”
　　说起吃饭的事，宋蔓又多说了一句：“上次吃饭的事，是我们几个聊天的时候，随口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顾戚也不太喜欢那种场合，你们约着自己吃就好。”
　　路言心说阿姨你误会了，他没想和顾戚约着在外面吃。
　　可嘴上却还是应了声：“好。”
　　路言本来想着，他就说明一下情况，让顾戚母亲放心，然后再挂断电话，等顾戚回过去。
　　可电话那头却好像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
　　不知不觉，两人竟然聊了十几分钟。
　　而且除了一开始有些局促外，路言很少有“被打扰”的感觉。
　　只觉得顾戚妈妈很健谈，也很温柔。
　　那是一种以他们这个年纪，很难体会的“细致”。
　　顾戚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路言坐在灯下的秋千架上，低着头，左手抓着秋千的藤绳，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
　　入夜起了点风，秋千轻晃着，幅度很小，路言抿着嘴在笑，而电话那头是他母亲。
　　顾戚没再上前，半倚在身侧的围栏上。
　　路言却忽然偏过头，就好像察觉到他的存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