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肖然也很爱笑,只不过他的笑容总是意味深长,完全不会掩盖笑容背后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而祝晗的笑容却很普通,只是单纯着笑着,没有任何指向,完全看不透他感情的正负极。
此时此刻,夏攸宁心里一阵发虚,他分不清祝晗说这句话的意义,玩笑?愤怒?还是讽刺?人心难测,自己不痛不痒的真实意图很有可能就成为冒犯别人的敏感点。
他没有多做解释,直言道:“当然不是,我没有这样想过。我没有特殊的意思……”
祝晗看着夏攸宁正襟危坐的模样,忍俊不禁道:“我当然是开玩笑的。以教授这样的条件,您真要包养肯定是选好看的女生啊。找我一个大男人干什么?”
夏攸宁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哦,你说得挺有道理的。”
祝晗笑眯眯道:“虽然他们都说您是性冷淡,但我觉得您只是没有遇见合适的人而已。认真对待自己心意的人,又怎么会糟践别人的感情?”
“什么性冷淡?”夏攸宁问道。
“我也是听朋友说的,以您的条件竟然一直是以孤家寡人的形象出现的,非常不合情理,他们就猜您是不是……”祝晗没有说完,意思却是传达到了。
“你们这些学生来学校不上课整天关注这些干什么?我是不是性冷淡不影响教课吧。”夏攸宁突然感到头痛,“你们对我的私生活关注太多了。而且们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伴侣。”
祝晗一脸兴奋:“这么说您是有的吗?是不是那种从小就有婚约的千金小姐,长得好看吗?”
他的眼神太过于纯粹,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了假定未婚妻的颜值上,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好看吗?胸大吗?”,男人还真是感官动物啊。
“你小说看太多了。”夏攸宁说,“而且我没有,并不是每个人都要有爱情的人生的。”他说完,觉得好像变相地承认了自己是性冷淡,顿时没来由地烦躁。
”和你说正事呢,你给我歪到哪里去了。”夏攸宁冷着脸道,“我并没有要贬低你的意思。劳动就应该获取相应的酬劳,况且你和我不沾亲不带故,你没有必要为我做这些。”
“教授你没有必要对我这么生分吧。“祝晗说,“话说回来,要不是您帮我一把我现在肯定就露宿街头了,我做任何事来报答您都是理所当然的。况且,您认为我做这些事是为了报恩吗?您对我的帮助是这点小事就能还清的吗?”
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不悦的神情,话语中也只是陈述事实的淡然:“我还没有这么廉价。”
夏攸宁连忙回道:“你对我生活上的照顾怎么能算小事?”
夏攸宁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的脸一下子变红了。情急之下他来不及组织语言就把潜意识里的这句话说了出来,说到底他就是不想承认这点。
“教授你没有必要把我当做陌生人一样拘谨,我好歹也认识您大半年了。”祝晗把支票递了回去:“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互相照顾不是应该的吗?”
夏攸宁正准备要拿回支票,祝晗瞬间抓住了夏攸宁的手腕,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他认真的脸上露出无邪的笑容:“还是,我和教授如果变得亲近了,对教授来说会有什么麻烦吗?”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连祝晗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被接触到的部分像是被电流灼伤了一样刺激着毛孔的张开。他连忙把手往回抽,肌肉却止不住的颤抖,力气渐渐地流失,身体机能像是全部当机了一样叫嚣着自己的脆弱,能够接收的信息少且模糊。
“你放开我!”想要呕吐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夏攸宁的声音都小了不少,嘴唇发白,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祝晗不明所以地看着夏攸宁,眼神里尽是慌乱,握着夏攸宁的手也下意识地攥紧了。夏攸宁用尽力气推开了祝晗,倒在床上,张开嘴闭着眼睛,紧锁着眉头大口地呼吸着。
“教授,你怎么了?”祝晗一下子站了起来,靠近夏攸宁满脸担忧,他伸出手,想要把夏攸宁扶起来。
“别过来!”夏攸宁好不容易恢复了点意识,出声阻止道,“我有身体接触恐惧症,不能和人身体接触,你别碰我了。”
祝晗立刻后退了几步,低着头满脸愧疚:“对不起,我不知道。”
夏攸宁有些过意不去,说:“没事的,马上就会恢复了。这不怪你,是我一直没有说明。”
祝晗摇了摇头:“是我太不小心了。之前您已经警告了我那么多次,我应该能看出来的。您怎么会得这样的病?诱因是什么?”
夏攸宁坐直了身体,惨白的脸也恢复了血色,他自嘲般地笑了笑:“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可它就是这样发生了。”
“您愿意和我说说吗?”
“别人听到因为这种小事而患上恐惧症肯定要说我矫情了。”夏攸宁说,“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小时候过年被亲戚围着捏脸,父母两边都是大家庭,他们一个个捏过来我就产生了抵触情绪。其他人都只是觉得小孩在闹脾气,别人摸你是因为觉得你可爱。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恐怖,感觉这样的待遇永远都不会结束。那次过后,我就对他人的接触有了回避行为。”
夏攸宁说完,祝晗却没有任何反应。祝晗无声地注视着他,玻璃珠似的眼睛映射着冷白色的灯光,透着接近非生物性质的理性。
“你在想什么?”夏攸宁有些忐忑不安,他还是第一次将患上肢体接触的恐惧症的理由告诉别人,却没有得到预期的反应。
祝晗轻声道:“我在想,您小时候一定特别可爱。对不起,这对您来说并不是很好的回忆。”
夏攸宁说:“没关系。”他站起身,捡起掉在地上的那张薄纸,“既然你不要,支票我拿走了。你早点休息吧。”
他带上了房门,应激反应下的心跳还没有平复,恶心感也没有消失。他浑身脱力地坐在地上,像一艘在暴风雨中断了桅杆的船,将手中的纸揉成一团,捏在了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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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按时地响起,夏攸宁拿过手机一看时间,正准备起床,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双休日,他不用去上班,于是便把闹钟给关了,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过了五分钟,他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就算他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充斥着“想睡觉”的信号,但他的中枢控制系统已经非常敬业地开始工作了。他完全睡不着,索性起床看书。
不一会儿,他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祝晗在他家做饭已经成为了常态,他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惦记别人的手艺,但是神经总是蠢蠢欲动着。
以往祝晗都是不动声色地投喂夏攸宁,这次直接来敲了夏攸宁的门。
“教授您醒了吗?可以吃早饭了。”
夏攸宁见别人都上门了,也不好装死。大大方方地开门走了出去,洗手准备吃饭。
“对了,教授你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吗?”祝晗把锅里的汤倒进了大碗里,说,“我都是按照自己的饮食习惯做的,一直以来都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有的吃就行。”
“教授您别跟我客气了。”祝晗点破了夏攸宁的心思,说,“我平常就自己做饭,您多学学我以前的室友吧,他把我当开海底捞的,从来都不觉得不好意思。要不然,食材您来买,我负责做。这样总行了吧。”
夏攸宁犹豫了下,说:“那好,那以后都是我来买菜,你不准买。”
祝晗同意地点了点头,他说:“那我以后把我想吃的菜写给您。”
夏攸宁自告奋勇地去盛粥摆桌子,坐下后总算能够心安理得地吃饭了。他已经盘算起了明天的伙食,问祝晗:“你会做生煎吗?就是那种包汤的。”
祝晗笑道:“教授您是上海人吧,我知道您说的,我会做。不过,我过会要出去,周一才回来,到时候再做行吗?”
“当然任何时间都可以。”夏攸宁随口问了句,“你要去哪啊?”
“刚开学不是社团招新了吗?周末大家准备聚在一起给新团员训练。之后有个比赛。”祝晗解释道。
“你还参加社团啊。”夏攸宁倒也不是很惊讶,“运动类还是棋牌类啊?”
“是Melody Plus。”祝晗说。
夏攸宁呛到了,他抬头看着祝晗说:“你再说一遍?”
Melody Plus,著名的华人音乐社团,每次招新和各种中国社团新年晚会上都是清一色的漂亮小姐姐们唱歌跳舞,喜欢偶像文化的夏攸宁当然知道这个社团的存在,他说,“那个大部分都是女生的社团,对男生审核挺严的,你怎么进去的?。”
祝晗耸了耸肩,说:“我也没想进那个社团,我朋友拉我进去的,她们缺人弹钢琴。”
“……”夏攸宁停顿了一下,一脸艰难地望着祝晗,“我这么问可能有点多管闲事,你们这两天,打算住哪里?”
“副社长在外面租了带钢琴的house。”
“你们这群人中还有其他的男生吗?”
祝晗笑地一脸灿烂:“我怎么知道都有谁来啊?男生去得多也没用啊,又不是相亲。您放心吧,我又不是什么禽兽,不会对女孩子怎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