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余逸新以为陆肖然在谦虚,他正准备恭维,陆肖然永远都能给他额外的惊喜。
“没事,你可以勉强当一下Feynman,人家逛脱衣舞厅照样受万人敬仰。”余逸新大手一挥,“说不定你也该出一本自传,回忆下你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任男朋友在你人生的道路上起到了多么重要的作用。”
“你是在说我可以得诺贝尔奖吗?新,我觉得你实在是太好了,从来没有人给我过这样的祝福。”陆肖然情真意切地模样真想让余逸新说一句自己不会轻易的go die,这个人的自恋程度完全可以唱一首rap,然后穿件长披风背后写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当然这一切腹诽他说给陆肖然这种只知道背后刺字“精忠报国”的爱国华裔人士也没有任何意义。余逸新放弃了,他捏着自己邀请函卡片上的角落低着头闷闷不乐中。
“Well,Im going with you. At least you wont get lost.”陆肖然眨了眨眼睛,手支在脸的一旁称着他小小的酒窝。
余逸新看了看他,那句话翻译成中文可以是“我跟你一起走”,也可以是“我跟着你去”。虽然在意思上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在字斟句酌的中国人面前,却是全然不同的意义。这边轻而易举的一句“I love you”却是他们在咽喉处百转千回怎么也学不像的音节,真挚的炙热和隐秘被奔放的宣泄冲散,剩下的只是不知深浅的人在泥足深陷。余逸新至始至终都不知道如何表达爱意,自然是无从知道深浅。
办公室的大门一开,一下子就把适才有些诡异的气氛挥散的无影无踪,Sebrina站在门口,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两个人齐齐抬手:“Hi, Sebrina.”
这位女士是陆肖然同系的同事,也是同门师姐,余逸新和她已经打过不少的照面。Sebrina硕士毕业后就去研究核物理了,烧锅炉的大军又健壮了不少。
“你要去ICCET。”Sebrina用的是陈述句,“你知道我是Keynote吧。”
“我现在知道了,恭喜你。”陆肖然十分礼貌地回应道。
“我知道主办方很重视你,你的论文主题竟然在核能上,在我的领域搞动静,量子力学已经不够你研究了吗!你为什么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去研究弦理论然后默默无闻地过完自己的一生,我以为你们量子物理的到最后都写哲学论文,凭什么能源科技的研讨会拿你当特讲,你连实验室都不进。”
“在没有新的粒子加速器之前,我不会进实验室,也不会去研究弦理论。”陆肖然淡然地说道,“实践在绝对的智力面前并不是必须的,虽然大部分人都是静电球高压放电现象的爱好者。我当然相信体力劳动者也能写出30页的论文,毕竟英文就26个字母。”
余逸新突然意识到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到来,默默地站了起来,走到了一边,Sebrina要是算体力劳动者的话,自己是什么,黄金矿工吗?
Sebrina走到了陆肖然面前,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世界上真的有lightsaber我肯定连着你的心脏瓣膜和声带一起捅穿。”
“我觉得你利用核辐射让我在三十年内患上癌症更现实点?”陆肖然好心地提议道。
“放心,世界上哪个核电站泄漏了我第一时间就把你空投到现场去。不管怎么样,这不像你们量子物理研讨会上发表玄学那样随心所欲,很多投资人都在现场,希望你这个特讲不要让人觉得学物理还不如去马戏团看猴子算数。”Sebrina叉着腰,橄榄色的眼睛居高临下俯视着陆肖然,“Anyway,Im going with you, at least you wont get lost.”
她说完,踩着高跟鞋就出了陆肖然的办公室,陆肖然在她背后轻描淡写地跟了一句:“我又不是路盲。”
余逸新听着Sebrina说出这句话的意思就完全变了一个方向,英语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能表达浪漫的语言。
ICCET为期四天,算是比较大型的国际研讨会,算上前期的欢迎会,后期的酒会以及与投资人洽谈的时间,一共七天。
余逸新和陆肖然本来都没想去开始的欢迎会,打算正式研讨会的前一天到圣彼得堡,结果Sebrina提前一星期就把他们拽上了飞机。以两个人不会为人处世为题彻底教育了他们一番,这样拥有投资人参与的大型研讨会,他们应该主动表现自己,积极参与每项活动,人脉和他们的能力一样,甚至更加重要。陆肖然全程以I dont care但是我的绅士风度让我继续把你的废话听完的表情和她一起过了安检。
Sebrina也不知是恨铁不成钢还是故作嘲笑:“怪不得你们部门都那么穷。”
余逸新属于被殃及池鱼的,不过Sebrina说得还是有些歧义的,他们化工部门一点也不穷,只是他自己很穷罢了。
两个人肩挨着肩坐在前往多莫杰多沃机场的经济舱上,看着Sebrina拒绝了陆肖然的帮助,把她仅小于携带上机行李箱规格一厘米的箱子往头顶的柜子里塞,余逸新用中文小声地说道:“你这个师姐绝对是你们物理系最正常的人。”
“她肯定会是下个Linda Heth。”陆肖然评论道。
“你们在我背后说我什么?”Sebrina盖上柜子,坐下道,“你们说到Prof Heth,肯定是在说我。”
“你看,她作为女人可怕的第六感还在。”余逸新说,“这简直是Clem的孪生姐姐来弥补Clem的不足,你不觉得某种程度上她和Clem挺像的吗?”比如在折磨陆肖然的手段上。
“相信我,和她接触多了,你会发现Clem是堪比耶稣的圣人,当然Clem是耶稣的话我宁愿身在地狱。”陆肖然快速和余逸新说了一遍,转头看向Sebrina,笑道,“我说我非常仰慕你,就像仰慕我们的导师一样。”
Sebrina一脸见鬼的模样,她吸了口气:“我可能没有你聪明,但你觉得我他妈的是傻吗?”
她没把重音放在F word上,一脸严肃克己的模样有种说不出的性感,相比之下,陆肖然那种怡然自得的微笑可以算得上是放荡了。
“原谅我,这就是中文的字面意思。”陆肖然说。
“我保证,Daniel说得每句话都不违背他的本意。”余逸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罪恶感,成功地成为了陆肖然的帮凶。
留学生在外用母语的好处就是,可以随意的睁眼说瞎话。
第12章
12个小时的飞行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期间没有遇上什么气流,旅程异常的平稳。飞过北冰洋上方的时候,刺眼的阳光让乘客自愿地陷入了黑暗中。机舱里很安静,只有机务人员在来回走动,大部分人在渡过一段长时间的单一消遣后,选择了阖眼。
余逸新裹着毛毯,侧着头枕着椅背,发动机的声音在静谧的环境中被衬托地更为明显。他没有睡得很熟,睡意朦胧中,脸颊上有稍纵即逝的温热,自己的脑袋落入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他皱了皱鼻子,听着涡轮发动机高速旋转的声音,以为自己做了一个伫立于赛博朋克的空间,下一秒却跌入云间的梦。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枕着陆肖然的肩膀在睡觉。陆肖然依旧保持着余逸新入睡之前的姿势,捧着本推理小说。余逸新记得自己睡着之前,陆肖然在读87页,醒来以后陆肖然在132页。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由此可以得知,陆肖然读书的速度比他还慢。
余逸新继续枕着陆肖然的肩膀没打算起来,如今他和陆肖然的关系,在他刻意执行单线进程的大脑控制下,已经到了牵个小手,有一些肢体接触,只要陆肖然不像个孔雀一样散发着自己的费洛蒙,都不会脸红心跳的地步了。
“我看过这本。”余逸新一眼就看到了凶手的名字。
“你是不是准备告诉我凶手是谁?”陆肖然说。
余逸新虽然十分想看到陆肖然吃瘪,但是也不会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他说:“这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女主人公Caroline是爱情的牺牲品,被自己所爱的人利用却连报复都做不到。”
“好了,至少我知道Caroline不是凶手了。”陆肖然合上了书。
“这本来就是一场由爱生恨引起的凶杀案。”余逸新知道陆肖然看到了什么地方,自己的话完全不造成剧透。
“一切凶杀案都是由感性引起的,没有人能够理智杀人。”陆肖然说,“真正理智杀人的人,往往是要证明自己无人可及的聪明才智。然而真正聪明理性的人,又怎么会去杀人。”
“悲伤的不是爱恨让人陷入疯狂,而是因为爱恨陷入疯狂的人,却变得更加完美。”陆肖然指着书本标题下的那一小句引言——Love is sanity, love is crime. 真相的面纱揭露以后总是有一段不为人知且深刻的故事,令人叹息的是纵使蜿蜒曲折的道路上有无数的选择和巧合,最后通向的却是悲惨的结局。
“有多少人能够想到而且执行这样的完美的犯罪?”陆肖然说,“把这样的专注和执行力放到其他的事上,早就别有一番所成了。”
余逸新笑道:“你听起来像是中国式教育下恨铁不成钢的家长。”
“Then you are my precious son.”陆肖然把余逸新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抬了起来。
“我怎么了,就算我是你儿子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余逸新非常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