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奶奶瞧着老陈家的,越看越满意。
陈仰陪着聊了一会,目送陈奶奶去厨房帮陈爷爷忙活,他把茶杯放桌上,抓了个花生剥开。
“防卫意识很弱,一点戒心都没有,不怕我们是骗子吗?”
“那么大岁数了,家里一眼能望到头,就这么点东西,能骗什么。”朝简擦着裤子。
“也是。”陈仰把花生米倒到手上,捻掉外面那层皮,“你现在擦干净了,等我们出去的时候,还不是要脏。”
朝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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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的原因,天黑得快,陈仰的面前堆起一小坐花生壳的时候,外面就全暗了下来。
朝简还在擦裤腿。
这都已经换四条抹布了,陈仰看朝简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较真的小朋友,劝不动就不劝了,他拍拍手上的碎屑,转身去厨房帮老人打下手。
朝简把脏抹布丢地上,拄拐走到屋檐下看雨。
厨房里传出锅碗瓢盆声,炒菜声,油烟味,混杂着一阵阵的说笑。
是家的味道。
朝简眉间的戾气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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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孤独久了,看到一只过路的小猫小狗都会热情招待,想让它们陪陪自己,哪怕只是一小会。
陈仰跟朝简就这么留下来吃了晚饭。
一盘崔嫩嫩的菜苔,一盘咸鱼,一盘大白菜炖腊肉,一盘小虾米炒萝卜干,还有个青菜鸡蛋汤。
很丰盛了。
两个老人过年的时候都没这么多菜。
陈仰喝了口陈爷爷自制的米酒,酸酸甜甜的,很开胃,他不知不觉换了个很放松的坐姿,右腿搭在了左腿上面,脚抖了抖。
他抖得惬意,不合脚的拖鞋啪嗒掉下来,砸在了朝简的脚背上面。
朝简夹菜的动作一顿。
陈仰默默把拖鞋穿走,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继续吃饭。
“小陈,你们是哪里的人啊?青城的还是外地的?”陈奶奶没怎么动筷子,她坐在对面,眼神慈祥的望着陈仰。
陈仰说:“三连桥的。”
“三连桥……”陈奶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久远的事,又没记起来,她把一头白发往耳后理了理,“那离这儿不算近,走亲戚吗?”
“不是……算吧,算是。”
陈奶奶还要问,陈爷爷一胳膊肘给打断了,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在饭桌上说个没完,人不嫌呐?吃饭!
用你管我?陈奶奶见老伴瞪自己,她二话不说就瞪回去。
陈仰不知道两个老人跟个孩子一样斗上了,他凑到朝简耳边说:“要不要尝尝米酒?挺好喝的,很爽口。”
朝简吃完口中的饭菜,用筷子蘸了点舔掉。
“酸。”
陈仰呆呆的看着少年,妹妹小时候也这样,他无意识的用温柔的语气哄道:“一会就甜了。”
朝简像是真的有听陈仰的话,乖乖等了一会,他皱眉道:“没有。”
“没有甜。”他说。
“怎么会不甜呢,这么甜。”陈仰端起杯子喝米酒。
“是甜的啊。”他又喝几口,认真的对着朝简点点头,“是甜的。”
哥哥没有骗你,后半句陈仰差点就说了出来,他想妹妹了,如果还活着,那该有多好。
两个老人都没吃饭,四只眼睛望着他们。
“米酒有酸有甜。”陈爷爷对自己酿酒的技能很有自信,“不会只有酸,没有甜。”
陈仰笑道:“昂啊,爷爷酿的酒是这个味道,我弟弟逗我玩呢。”
桌上的气氛恢复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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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其实没想多吃,毕竟是在别人家里,头一回见面,多少都要注意些,可陈奶奶实在是太和蔼了,自己不吃,就一个劲的给他夹菜,看着他吃,他吃着吃着就吃多了。
等他回神的时候,桌上的菜几乎全扫光了。
陈奶奶乐呵了,陈爷爷的嘴角也带着点弧度,两个老人很喜欢今晚上门避雨的一对兄弟。
趁着氛围正好,陈奶奶让陈仰跟朝简在他们这过夜,她说南边有个屋子,床被都有,现成的。
陈仰摸圆鼓鼓肚皮的手一滞,那是陈西双住的地方,他向朝简投过去商量的眼神,我们要不要住一晚,明早再回去?
朝简看了眼外面的电闪雷鸣,又去看甘愿被家的味道侵蚀的陈仰,沉默几瞬,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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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陈奶奶盛着锅里的剩饭,忽然没来由的说了一句:“老陈,不知道怎么了,我觉得我们应该有个孙子。”
陈爷爷在锅洞口烧另一个锅,里面都是水,晚上洗脸洗脚用的,他听到老伴这么说,手里的火钳没拿稳,差点砸到脚。
“什么叫应该?你儿子跟你儿媳不要孙子,丁克,你不知道?”
陈奶奶把剩饭装起来,拿锅铲铲着锅底的锅巴,她叹了口气:“要是他们肯要,我孙子都上大学了。”
第54章 现实三
陈仰打量起了陈西双的房间, 这里没像605宿舍那样被杂物占据,空空荡荡的,家具上面都放着挡灰的破被单。
像是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去远行了一样。
空气里漂浮的尘埃很稀薄, 房间里没有多少陈西双的痕迹。
这就是任务者死后的结局。
被亲人遗忘, 被时光抛弃, 不曾从这个世界路过。
陈仰看了会惨白的墙壁就带上门出去,他一步步往朝简那走,体温逐渐回升,重回温暖人间一般。
朝简背对着陈仰, 目光落在院子角落的大缸上面,那里面劈里啪啦的响着, 放鞭炮似的。
“缸里有鱼。”陈仰跟朝简并肩。
他忽而想起一件往事来, 失笑道:“我小时候抓了一条鱼放在屋后林子边的破缸里面,一场大雨下来,水满了, 鱼跑出来,死掉了。”
朝简沉默了会:“自作聪明。”
陈仰起先以为这四个字形容的是鱼,一琢磨发现,可能说的是他?
朝简拄拐转身,衣服被抓住了, 他偏过头, 青年的眼角眉梢藏在雨夜里,看不真切。
“我说了一件小时候的事,你也说一件?”
那一瞬间,周围的温度大幅度下降,从春到冰冻三尺,戾风肆虐。
陈仰的眉头跳了跳, 身边人对这个话题的排斥程度远超他想象,他因此被强塞了一个新线索。
之前陈仰认为朝简小时候很少出门,后来改过姓,现在看来,他不出门,很有可能是家里不让出来,管得太严。
陈仰又觉得不太合理。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纸包不住火,没有不透风的墙,谁家这么对待一个小孩子,街坊四邻的早晚会发现。
陈仰的记忆里,与他家只隔了一条巷子的平房那一片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
“你对我小时候的事很感兴趣?”
头顶响起冰冷的声音,陈仰还没想好怎么安抚已经在克制情绪的少年,就听他又道:“我讨厌小时候,你再感兴趣我也不会告诉你。”
陈仰:“……”
怎么隐隐还有点赌气的成分?
陈仰抹了抹斜飞到脸上的雨点:“小时候过得不好,长大了就好了,时运是转着来的。”
朝简凝望雨幕,半响嗤笑出声:“长大了,更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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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回过神来的时候,屋檐下只剩下他自己了,耳边回荡着少年的那句话,他咀嚼出了嘲讽,愤怒,痛苦。
还有一丝掺了许多杂质的怨恨。
陈仰把手放进外套兜里,深吸了一口潮湿清冷的空气,朝简说自己从出生到童年期都在三连桥,国外成年,二月份才回国。
长大了比小时候还要不好。
那就是说,三连桥的经历让他不开心,国外更是。
陈仰抿住嘴,舌尖掠过唇角,今晚之前他从来没听朝简提起过家人,现在知道他家的老人不在了,他在家里过的不好。
朝简是在什么样的家庭长大的呢……
国外又是指哪个城市?
对了,朝简还提起过他的医生,给他开药,告诉过他怎么控制自己。
似乎在他深谙不明的世界有很大的分量。
陈仰的头脑里又多了几个疑点,再不清除掉一些就要炸了,他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掉头回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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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这个时候,两个老人已经睡下了,今晚他们还精神着。
家里多了些人气,热闹。
陈奶奶拿着一个东西进堂屋:“小陈啊,你的鞋子里面湿得厉害,明天干不了,用吹风机吹吹吧。”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这个,我琢磨着家里应该有,果然给找出来了,”老人碎碎叨叨的,没什么逻辑,糊里糊涂的。
陈仰接过吹风机看看,小型的,浅绿色,他搬了个凳子去墙边的插座那里,拎起一只湿哒哒的鞋,想想又放到了地上。
“怎么了啊?”陈奶奶问。
“我的鞋太湿了,还滴着水呢,吹不干的。”陈仰举举手里的吹风机,“这也不能对着吹,很快就发烫了,容易烧掉。”
“你只管用,坏了没事,我跟你陈爷爷平时用不到这个。”
陈奶奶笑呵呵的坐过来,用吃饭时的那种亲切目光看着陈仰,满眼的慈爱。
“……那好吧,我吹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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