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他藏得严实,苏安几次尝试都没能拜读到, 颇为惋惜。
仗着自己帮了孟萤两次忙, 沈智开始若无其事地时常出现在孟萤左右,东拉西扯献殷勤,孟萤起先老赶他, 后来也懒得管了,随他跟着, 反正也半搭不理,揣着明白装糊涂。
“年轻真好啊。”苏安用书本扇风感叹着,他和齐文轩靠在教室外走廊边上, 远远看见教室后排沈智坐在苏安的位置上跟孟萤搭话,补个习补得满面容光焕发。
“你也还没成年呢, 小朋友。”齐文轩提醒他。
“嗤。”苏安用书本往他脸上糊风, “你不也是?”
上课铃叮铃铃地打响, 沈智依依不舍地挪开屁股往自己位置走, 边走还边回头跟孟萤又说了什么,惹得孟萤随手抓了团纸就丢他。
苏安和齐文轩也离开倚着的栏杆回教室, 刚到教室门口,蒋丰捧着一叠作业过来,朝苏安道:“苏安, 你等下,老师喊你去办公室一趟。”
“啊?”苏安把最近干的事情从脑袋里过了个走马灯,心想自己应该没犯事吧,奇怪地问,“哪个老师,什么事啊?”
“郑老师。”蒋丰说,“好像是有人找你,我也不知道,你快去吧。”
“哦。”苏安应着,拍了把齐文轩的胳膊,“你先回座位,我去去就回。”
“好。”齐文轩点头。
老师办公室在每层楼的最顶头,平时学生上学放学下课都不会经过那,自从学乖了,苏安已经很久没去过老师办公室,往那边走的时候路过一个个端坐上课的班级,恍惚有种“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的感觉。
办公室的门半掩着,苏安敲了敲门:“老师。”
“请进。”郑老师的声音响起。
苏安推门而入,脸上扬着一贯的笑容,除郑国风外,办公室里余下几个老师也一齐抬头看向他。
还有一人,他隔着桌子坐在郑国风对面,背对门口的方向,听见动静缓缓站起身,回过头。
苏安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怔忪了瞬,顷刻换上张冷脸。
“你来干什么?”苏安声音平静,却带着微乎其微的颤意,“苏鸿。”
*
“办公室里有学生跟老师打起来了!”
不知道窗外是谁喊了一声,本在上课的同学们立刻被吸引走注意力,沈智坐在里面却第一个把头往窗户的方向伸,好像这样就能看见什么似的,惊叹了句:“牛逼啊,哪个神仙?”
肖老师一个粉笔头朝他丢过去:“坐好!”
老肖见惯了风浪,不为所动地在讲台上瞪着下面躁动不安的一群人:“上课上课啊,外面的事情不要管,着火了或者地震我会让你们跑的,我们来看下一……诶,齐文轩呢?”
“报告老师。”一个同坐后排的同学举手说,“他刚刚从后门跑出去了!”
“干什么去了?”老肖问。
“不知道啊。”那同学回答,猜测说,“跑得挺急的,应该是上厕所吧。”
任尔东西南北风,数学课岿然不动,那边上厕所的齐文轩已经憋足了劲,越过一排的班级直接奔到了老师办公室。
“让一让!”班主任办公室门口围了一圈人,齐文轩大喊着拨开挡在门口的两个不知老师还是什么人,还没进门已经听见苏安的怒喊,情绪激动得已经听不懂他在骂什么。
齐文轩想冲进办公室,但马上被一个老师拦住:“同学,这里没你的事,回去上课。”
齐文轩不会跟老师动粗,只能朝里喊了声:“苏安!”
只见办公室里,苏安被两个男老师架着胳膊往后拖,对面有个男人脸颊红肿,被老郑和另一个男老师护在后面,老郑不断对苏安说:“苏安,你先冷静一下!”
“冷静个屁!”苏安被架着胳膊还想往前冲,眼眶发红,“苏鸿,你他妈现在还有脸来找我?!你还敢找我妈?!我告诉你,你敢再去我妈面前找存在感试试!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揍进我妈手术室!”
“同学!你冷静一点!”拦着他的男老师吼道。
苏鸿捂着脸,眼神躲闪:“你这个……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好歹是你爸!”
“哟,您还知道您是我爸呐?”苏安气笑了,眼尾红通通的,讥诮道,“不好意思啊,我爸早就在他抛弃妻子跟个小三滚出家门的时候就死了,我他妈没爸!”
“我怎么变成这样?”苏安接着冷笑,“你问谁呢?你又有什么资格问我?啊?!你他妈谁啊!!”
“安安……”苏鸿声音弱下来,带着一点恳求,“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说了,我现在回到栖城工作了,我跟那个女人已经离婚了,我……”
“嚯,奇了怪了。”苏安笑着打断他,“都说‘婊子配狗天长地久’,你怎么还离婚了呢?”
“你!”苏鸿当着这么多老师的面被自己儿子连着又打又骂,面子挂不住,也怒火中烧就要冲开两个老师,“反了你了!杨兰到底是怎么教育你的,跟你老子就这么说话?!”
“你再提一句我妈试试!”苏安用手指着他,瞪眼,“你谁老子啊,我说了我爸早死了!急了是吧,暴露本性了是吧?谁让你没事来我学校找揍!”
“你……你这个逆子!”苏鸿用力一挣,郑国风没拦得住他,一个巴掌就朝苏安打过去,那边苏安却还被两个老师架着没法动,但梗着脖子满眼怒火,让都不让。
巴掌到底没能落下。
齐文轩终于耐不住,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老师冲了进去,紧紧抓住苏鸿悬空的小臂,冷声说:“苏叔叔,够了吧。”
“你谁啊?”苏鸿肿着半边脸瞪人,表情显得有点滑稽。
“轩哥……”苏安轻轻喊了声,声音软下来后变得沙哑,齐文轩隐约听见他尾音的哽咽,心底更是重重一酸。
“你是……轩轩?”苏鸿终于认出面前的少年,但开口就想让人想打,“你这小孩以前成绩不是很好的吗,怎么也在这个破学校?”
一句话登时让满屋子老师脸上都没好脸色。
“不劳您费心,我觉得八中挺好的。”齐文轩慢慢松开手,不着痕迹地插在两人中间,把苏安完全护在身后,“安安和兰姨这些年也都过得很好,也不需要您过问。苏叔叔,我不知道您来想干什么,但家事闹到学校,未免也太难看了吧?”
苏鸿理了理西装外套,仰头看着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少年,啧了声:“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再说我们家事你个外人管什么?”
“我不是外人。”齐文轩不卑不亢道,“我和我爸妈一直把兰姨和安安看做自己的家人,不像某些人……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你有尽过当父亲的责任吗?”
苏鸿还没回答,苏安在后面不屑道:“轩哥,你别跟他废话。我说了,我没有爸。”
“你听听,你听听他说的!”苏鸿踮起脚,想越过齐文轩对苏安指指点点,“他就没拿我当爸!”
周围老师也从他们的吵架内容听出大体什么情况了,心里都对这个西装领带看着一本正经的男人多少产生了点鄙夷。
“出轨的男人最恶心了。”角落看戏的一个年轻女老师跟旁边同事耳语。
“渣男。”旁边的女老师也点头,“也真有脸,被小三踹了还敢回来找到儿子学校……”
“呵,听见没有?”苏安耳朵尖,冷笑着嘲讽他,“渣男,滚吧。”
他这种人、他这种人……苏安在齐文轩身后,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如果不是齐文轩在跟前,他恨不得马上就在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另一边脸上也来一拳。
他这种人,就活该被抛弃,活该尝尝他们当年的滋味,活该一辈子活在别人的唾弃里。
对这个所谓的爸爸,苏安不知道除了厌恶和憎恨还能用什么情感面对他,他甚至已经不记得,小时候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自己的爸爸,有没有感受过父爱。
或许是有的吧。
但一切跟后来受到的伤害和妈妈这些年受的苦比起来,全都不值一提。
他恨他。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那个人狼狈地离开学校,而他自己也走出老师办公室的时候,突然眼前一片模糊。
楼梯的角落,苏安抬起胳膊挡住了脸,旁边有人扶住了他肩膀,他知道是齐文轩,转身把脸埋进对方胸口,双手胡乱地将齐文轩后背的衣服揪成一团,肆意又无声地放任眼泪浸透了他的前衫。
“没事了,没事了……”齐文轩拍着后背安抚他,“哭出来就好了。”
“我、我、我不是难受……”苏安哽咽着,断断续续地闷声说,“我不知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轩哥,轩哥,轩哥……”苏安一叠声喊他,“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们回家吧,我想妈妈,我想看看我妈,我有点、有点担心,那个人肯定去找过她了,她、嗝、她都不跟我说……”
苏安哭得都打嗝了,齐文轩不知多少年没见过苏安这样,面前的苏安像是变回了记忆里摔一跤也会掉眼泪的小男孩,而自己就是水中唯一的浮木。
齐文轩心疼得搅作一团,温柔地亲了亲苏安的额头:“好,我们回家,今晚就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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