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颂秋盯着对面桌子上的小手电说:“你没问题吧?”
焦望雨突然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哽住了,濮颂秋的问话像是什么呢?
像是刚好扎在心上的一根针。
“没问题。”焦望雨说,“我有朋友在。”
濮颂秋沉默了两秒钟,然后轻声说:“那就好,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手机变成忙音,焦望雨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
过了会儿,他重新把电话拨了回去,打给了濮颂秋。
“你在哪啊?”焦望雨压抑着情绪问。
“宿舍。”濮颂秋有些意外,“怎么了?”
问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站了起来拿起了钥匙。
“我在体育场。”焦望雨说,“看台上,一个人。”
濮颂秋立刻出门,差点撞到了回来的程尔:“等我。”
程尔疑惑地看着他,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那人已经跑走了。
“火急火燎的,干吗去啊?”程尔嘀咕了一句,进屋了。
濮颂秋一路跑到体育场,偌大的体育场只有几个人在踢球,他进来后,望向四周的看台,找了半天,终于在主席台旁边看到了焦望雨。
焦望雨站在那里,孤零零的一个身影,像是雨天被人遗弃的一把破了洞的伞。
濮颂秋赶紧朝着他的方向跑去,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决定还是太愚蠢。
他根本做不到疏远焦望雨。
喜欢的人就在面前,朝夕相处,他怎么可能对对方的一切视而不见?
不可能的。
至少他狠不下这个心。
濮颂秋到了看台下面,迈着大步上去,直到站在焦望雨面前才开口说话。
“为什么骗我?”濮颂秋问,“你朋友呢?”
焦望雨笑了:“没有朋友,就我一个人。”
焦望雨看不清周围,却能看清面前的人。
他说:“我本来是不想麻烦你。”
濮颂秋盯着他,没有说话。
“你不是约了人么,”焦望雨说,“怕打扰你们。”
他的话让濮颂秋心里不是滋味,迟疑了一下,认输似的说:“我也骗你了。”
“什么?”
“我没约人。”濮颂秋停顿了一下说,“我一个人在教室。”
焦望雨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所以说,咱们俩彼此彼此。”
见他笑了,濮颂秋揪着的心也放松起来。
十八九岁的时候好像就是这样,把心事藏在树荫下、乌云后,不想说,不敢说,只能跟自己演对手戏,把自己折腾得失魂落魄。
他们没有质问彼此为什么要说谎,因为生怕对方也要追究自己说谎的责任。
两个人,都没法坦诚地把心事掏出来给对方一一解析,不过也怪不得他们,因为连他们自己也常常不知所措。
濮颂秋站在下面一级台阶,微微仰头看着焦望雨,他看到面前的人微微皱着眉头,风把刘海吹得散乱,对方手里还攥着一张脏了的湿巾,卫衣外套的口袋,露出了一小截烟盒。
濮颂秋有些意外,他不知道焦望雨什么时候买了烟,什么时候也开始抽烟了。
跟谁学的?
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抽烟?
发生什么事了?
要不要聊聊?
濮颂秋想问,但说到底,他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
确实,他恨不得把焦望雨囚禁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给别人看、不给别人碰,别人多问一句都不行,他要这个人完完全全都是自己的,浑身上下都烙下自己的痕迹,证明这是他的归属。
但那只是过分的渴望,必须被压抑被克制,焦望雨不是他的,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至于将来,濮颂秋也没那个信心和期待。
所以,他不问。
他给焦望雨足够的空间,也给自己喘息的可能。
问太多,万一得来一句“为什么要告诉你”“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怎么办?虽然他觉得焦望雨不会说出那么无情的话来,但难保对方心里不会厌烦他。
还是保持冷静。
爱要克制。
见不得人的爱更要克制。
濮颂秋伸出手:“走吧,回宿舍。”
说来也是奇怪,就这么一个动作,简单到只要功能健全,每个人都做得出来的动作,却让焦望雨风筝一样飘摇的心突然就有了着落。
漫无目的、茫然无措的一场飞行终于可以降落,降落在濮颂秋向他摊开的手心里。
他下意识想去握对方的手,但在最后关头清醒,抓住了濮颂秋的手腕。
他握得很用力,把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对方那里,听着濮颂秋的指示,迈开步子,小心翼翼地走下了看台。
“天开始冷了。”焦望雨说。
“嗯。”
“是不是冬天快到了?”
“还得一阵子吧。”
“我总觉得明天就会下雪。”
濮颂秋轻声笑了笑:“才十月中旬。”
焦望雨也跟着他笑。
“说的也是。”焦望雨说,“那我觉得明天会下雨。”
两个人就这样慢慢悠悠地往回走,路上人不多,在路灯光线明亮的地方焦望雨也没放开濮颂秋的手腕。
路人怎么看,焦望雨看不到,濮颂秋不在意,走在微凉的夜里,他们不关心任何人,只沐浴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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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望雨觉得自己大概有预言的天赋,在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夜里,见证了一张雨的降临。
半夜三点,窗外传来雨声。
他躺在床上听着雨点打在窗户上的声音,睡意更淡。
他转向对面的那张床,什么都看不清,但他清楚,濮颂秋正躺在那里安稳地熟睡着。
他想起两人的第一次见面,那天濮颂秋最后一个到教室,单手拎着黑色的书包,走到了唯一一个空位这里,至此两人成了同桌。
那时候谁也没想到,同学的缘分会绵延得这么长,他也想不到自己一直以来都觉得性格孤僻难相处的濮颂秋其实很懂得照顾人。
焦望雨很清楚,他不应该总想着被人照顾,可是,短短两个月,他好像已经习惯了依赖对方。
这不行。
焦望雨很努力想看清濮颂秋,但很可惜,他夜盲。
夜盲,黑暗中他看不清距离仅两米开外的人。
就像,年少懵懂明明动了心却并不知道那心跳究竟是为什么。
焦望雨翻了个身,背对着濮颂秋,不能再看了,也不能再想了,让这个失眠的夜晚结束吧,他想好好休息了。
然而,夜晚很长,他睁眼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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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这个世界上最缺乏的大概就是有勇气的人,焦望雨跟濮颂秋都很清楚,自己,至少在感情这方面不够勇敢。
焦望雨不敢认清自己。
濮颂秋不敢坦诚自己。
他们都在害怕,怕自己遭遇难缠的苦闷,也怕因为自己为对方带来麻烦。
所以就藏着掖着,自寻烦恼。
那天之后,应宗没再来找过濮颂秋,关于应宗的流言,简绍突然上了心,拐弯抹角地跟好多人打听,最后的结果是,没人有应宗做那种事的证据,而最开始传出这个消息的是应宗的室友,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应宗在跟他妈妈打电话时吵架,说就算自己去卖屁股也不会再跟家里要钱。
本来应宗的性取向就总是会被别人拿出来开玩笑,他这么一说,室友听去了,倒不是当真,可有些事情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道。
有一天吃饭的时候,他们在食堂看见应宗,一个人,潇潇洒洒地走过,遇见他们这几个人权当不认识,简绍看了他一眼,之后把这事儿解释给了其他人听。
濮颂秋毫不在意,甚至都没搭话,关于应宗的事情在他这里掀不起一丁点儿的波澜。
但是焦望雨不行,焦望雨会听到心里去,然后自己还能琢磨好半天。
就因为一个性取向,跟家里吵,被同学笑,不实的谣言还传得沸沸扬扬,焦望雨更怕了。
他知道自己从来都是个胆小的人,如果是他遇到这种事,肯定没法像应宗那样潇洒地活着。
不过,那个人真的不在意,真的发自内心的逍遥快活吗?
怕是也未必。
焦望雨整天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还是要藏好。
一个学期,过得倒是很快,转眼就从秋天到了冬天。
年底,大家讨论元旦怎么过。
一个宿舍四个人,除了濮颂秋之外,其他人都回家。
焦望雨问濮颂秋:“秋哥,元旦你也不回去?”
“嗯。”濮颂秋低头看书,“反正马上就寒假了。”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是元旦。
“自己跨年会不会特别无聊啊?”焦望雨完全没法想象如果有一天自己一个人跨年,一个人看着别人团团圆圆他却落了单,得是什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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