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暮回…你快点考虑吧。”
辛意把脸埋进膝盖里,无声开口,“我要忍不住了,我想和你结婚。”
那夜像是混乱,周暮回带着一身的汗出现在他面前,他大喘着走到辛意面前,把满脸泪痕的小孩紧紧搂到自己怀里,哑着嗓子说,“对不起,我来迟了。”
辛意说不出话,见到周暮回才明白什么叫如释重负,他的一颗心被人翻来覆去地捏在手里把玩,直到此刻,才轰然落下。
周暮回说临时有些事,说他的手机在半路丢了,辛意哭着点头,埋在他怀里哽咽,周暮回解释到一半也熄了声,低下头凑近他,说,“对不起。”
辛意轻而易举地原谅了他,周暮回送他回家,牵着他的手哄他,辛意站在门口仰头看他,他的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被周暮回小心又认真地擦掉。
“我最近会有些忙,小意,再等我几天好不好?”
周暮回说。
辛意点头,抓着他的手不放,他说没关系的,说爸爸妈妈不会生他的气,他们都特别特别好。他说周暮回,你去忙自己的事吧,但是遇到什么困难不要不告诉他,辛意也很厉害,不会变成他的拖油瓶的。
周暮回都认真说了好,可是小孩却没松开他,他的脸上一片泥泞,最后哽咽着求他。
“周暮回,你别让我找不到你,我会害怕。”
他是个胆小鬼,他不想再假装勇敢。
辛意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都没怎么见到周暮回,周暮回很忙,辛意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安慰辛意没事,叫他不要担心。
却绝口不提他为什么忙碌。
辛意那天回家后才知道周暮回已经去过他家,在深夜凌晨的时候,急促赶来,向他父母道歉。
辛芍同他有过交集,在他十几岁读书的时候,周暮回曾短暂上过几天他带的夏令营。辛芍还记着这一段师生情谊,宽慰他没事,说辛意去找他了,又让他见面安抚一下小孩,因为辛意实在有些伤心。
辛意的另一个父亲虞南山一直派人跟着辛意,可他还没开口告知,周暮回给辛意的电话就已经接通。
辛意在那边安静,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哭,虞停云心急如焚,虞南山却紧紧按着他,不让他发火。
他们家的小孩从小就有着不合时宜的早熟和坚忍,所以即便他们知道周暮回不是良配,即便他们心里藏了一万个抗拒,却还是默许了周暮回留在他身边。
因为这是辛意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第一次对他们说,想要和对方永远在一块,甚至带回家的人,他们的孩子那么认真地看着他们,拉着他们的手,抿着唇羞涩在笑。
“爸爸妈妈,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
他的眼里是一万分的认真,于是父母们也都相继妥了协。
他们希望辛意能快乐,有自己的爱人和生活,未来遇到的所有风雨他们都可以替他扛下,辛意只要做个每天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小孩就行了。
不用再像小时候一样,时时为父母忧愁。
辛意后来没有再找不到他,周暮回一向说话算话。
他的信息虽然来的慢,却每一条都会回,辛意开了学,和周暮回的联系不可避免地变少,因为周暮回不再每天都呆在店里。
辛意也不能再时时去找他。
周暮回的忙碌一直维持到三月半,辛意渐渐发现他的异样,起初是见面的心不在焉,后来是脸上永远存在的苍白,他时常和辛意说着话就闭上眼,辛意会悄然愣住,然后注意到他极致瘦削的侧脸,出神地看着他。
辛意其实有点察觉到了不对,因为某次他去店里找周暮回,陈姐却说他请了假,只偶尔来几天,又后来就直接辞了职,任陈姐怎么劝都不听。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来的时候一身的灰,脸都是白着的。”陈姐说到一半又急忙止住,对着辛意看了看,欲言又止叫他,“小意啊,你哥不告诉你,肯定是不想让你担心,你也不要去问了,你还太小。”
陈姐不肯再说什么,辛意也没有再问,他只是呆呆地点了头,低声说好,却在转头背着书包去了周暮回家。
傍晚安静,初春的天还没有黑的太快,辛意在巷子口往里看,周暮回的家被笼罩在阴影里,静谧、昏暗,却没有一点人声。
是空无一人。
辛意连着来了好几天,直到某天看到周暮回从里面出来,带着一身的疲倦,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门。
辛意从没见过他这幅落寞模样,连一贯坚挺的背都稍稍颓了下来,辛意被怔住了,躲在拐角里偷偷看他。周暮回是很厉害的人,可是辛意那天的呼吸声很重,离的也很近,他却一点都没有发现。
辛意看他离开了家,背对着他的脊背像是被什么重物深深弯下,辛意屏住的呼吸一直都没有松开,直至路旁的野猫叫了两声,他也才像是突然被唤醒一样。
却是眼泪和急促呼吸一块落了下来。
下旬的某一天,周暮回出来陪他,他和辛意坐在廊桥椅子上说话,周暮回的声音却越来越小,然后在下一秒悄然顿住。
未说完的尾音被路过的鸟衔走,辛意看他半歪着的沉睡侧脸,很久都没有再说话。
是家里出事了吗?
是他妈妈吗?
辛意看着他苍白的侧脸,慢慢握住了他的手。
周暮回被他惊醒了,本能地反握住他,他愣了一下,对辛意露出一个很淡的笑,把他搂过来,亲他的头发。
“周暮回…你是不是很累啊。”
辛意趴在他的胸口小声问,指腹摩挲着他掌心突兀出现的厚茧和几道划伤。
“…没。”
周暮回捏他的后颈,哄他,“没什么事,昨晚睡的有些迟了。”
辛意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就着这个姿势抱住他,一直都没有松开。
过了一会周暮回要送他回去,辛意却小声摇了头。
“我和朋友约好了要去看书。”
辛意状似轻松,仰头朝他笑,“我在这等他一会儿,你先去忙吧。”
“我到家给你发信息。”
周暮回愣了一下,点头说好。
他起身的时候打了个踉跄,辛意的笑一下子消失殆尽,可辛意没有说话,只当做没看见似的,朝周暮回挥手。
男人背影彻底消失的时候,辛意抿紧唇跟了上去。
他不是想要做什么,或者故意探寻那些周暮回不肯告诉他的事。
他只是害怕,又很担心。
他很怕…周暮回会出事。
下午四点半,周暮回先去了工地,辛意看他佝偻着背,背对着自己。
尘土飞杨的荒地,他在一群巨型机器旁渺小的像粒尘埃。
辛意像被是吸了魂迷了智,痴痴傻傻地站在角落里,看他一次又一次地起身蹲下,推着一只灰色的破旧推车,把地上的那些泥块运走,再回来。
辛意看了他三个小时,像只被浇灌的雕石一样僵硬不动,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那一小方天地,怎么都没有办法移开。
他不懂。
旁人还会时不时地停下喝口水,可他的周暮回,却半分半秒都没有停下来过。
他不累吗,他不疼吗?
辛意有些喘不过气了,他的手掌无意识蜷紧,柔软掌心感受到压力,被这些天啃咬的参差不齐的指甲挤压划伤,他却像是半点痛意都感觉不到,只是茫然地看着周暮回。
夕阳下山的时候,周暮回终于停了下来。
半落下的晕黄遮住天空,他的周暮回站在一旁的空地上在拿钱,男人头上的安全帽已经被拿了下来,辛意看他接过钱,又沉默地数了数,才转身离开。
辛意终于被惊醒,手忙脚乱地往后退,怕被周暮回发现。
辛意像失魂幽灵游荡,一晚上都在跟着他,周暮回离开工地后先去吃了饭,但也不能算是饭。
只是一瓶水,两个包子,被他沉默又快速地吃完,然后下一秒从路边台阶上起身,仔细掸了掸身上的灰,又往另一个方向走。
辛意认得,那个方向的尽头是一家医院。
辛意在跟着他来的路上看到过。
辛意不是不通人情世故,也不是真的笨到无可救药,可等猜想成真的时候,他还是恍了神。
医院电梯停下的指示牌写着肝胆外科,周暮回的衣角悄然消失在不远处拐角。
辛意失神,等一旁护士走过来的时候才慢半拍拉住她,抖着嗓子问。
“姐姐,这里住的…都是什么病啊?”
“肝胆胰腺,大小都有,弟弟,你一个人吗?”
辛意茫然摇头,说,“我来看人,不知道怎么走了…”
“哦。”护士松了口气,给他指路,“左边是结石,右边是肿瘤,弟弟,你还是给你家里打个电话吧。”
辛意胡乱点头,又在下一秒懵然愣住,他看着周暮回刚刚消失的右转道,好半响才开了口。
“好…谢谢姐姐…”
辛意下了楼,他不敢再呆下去。
他怕周暮回突然出现,他怕周暮回再看到他。
他的周暮回…现在还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
可是生活为什么要这么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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