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宁宁跟在她身后,勉强扯住了她的冲劲儿:“你干嘛呢,人家这里这么多人呢……”
楚白月别过脸暴躁道:“我爸——不是,沐恒他都快死了,你让我冷静?!你试试看让你全部的外星人都没了试试看?!”
“他还欠着我这辈子的外星人呢!”
“呵呵。”男医生拍了拍自己的袖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忍不住摇了摇头,他指着楚白月问柯函,“这是这位小朋友的女朋友?”
楚白月果断否认,求生欲极强:“不是,您看的这位躺倒的人是我金主爸爸。”
“江南高富帅,皮革厂之主,手握全球小商品命脉,顺便还投资了一点高新科技产业跟房地产。”
柯函:“……”
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话?
男医生被逗乐了。
他一边指挥帮忙的医务室护工把沐恒送上担架,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片酒精湿纸巾给自己擦了擦手指。
“我才不管你们什么关系呢。”医生把纸巾丢进了垃圾桶,“你要是真当这个小同学是你爸爸,你就劝他一句,早睡早起身体好,保持充足睡眠,养成健□□活习惯。”
柯函“啊”了一声,瞬间连不稳的呼吸都稳定下来了,他微红着脸从茶几上抽了一两张纸给自己擦干净了脸,表情僵硬地盯着医生:“医生,您的意思是——”
男医生不认同地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小孩子,还真把‘熬最晚的夜,写最变态的题’当真啊?”
“我不管病人是不是因为学习还是因为玩手机,但是他疲劳过度是真的,你们以后多看着点吧,尽量让他早睡早起,不要再像现在这样了,要不然迟早得要猝死。”
楚白月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孟宁宁:“不会吧?不会吧?真的熬夜修仙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楚白月回头锤了他的肩膀一下:“你少说两句,沐恒跟我们的情况不太一样。”
孟宁宁:“我真的有点好奇怎么个不一样法。”
楚白月抿了抿唇,没继续说话。
倒是柯函他有点不明白地看看躺在担架上沉睡的沐恒,又看看不远处的楚白月。
楚白月的脸上好像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她好像……一直都知道沐恒是什么情况?
“他……”
“比较努力。”
……
大概所有认识沐恒的人都很难把“努力”这两个字跟沐恒本人联系在一起。
沐恒看起来就是那种天生不需要努力的人,他还可以带着别人一起不努力,他有这个资格。
但是他没有。
午休的时间还比较长,早上三个小时,下午三个小时,晚上再三个小时。
柯函整个午休都坐在医疗室里,没挪过窝。
沐恒就躺在医疗室唯二的两张病床上,左手挂了点滴,点滴一直往上延伸到了一瓶内容丰富的营养液里,大概补了维生素A到K的全部,顺便还把矿物质锌也给补了,医生或许是把他能给沐恒补的都给补上了。
直到这种时候,柯函才好像第一次见到沐恒似的,惊觉他跟自己刚刚认识的时候好像已经不一样了。
沐恒以前没有那么苍白的。
他笑起来的时候会有点冷,但他应该是很健康很阳光的一个人,能够让人一眼就联想到夏天海边的太阳的那种人。
沐恒的眼底有很重的一层青黑,只不过这一层青黑被掩盖在了他恰到好处的卧蚕里,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不够协调或者不够好看。
其实还是很明显的。
柯函痴痴呆呆地在想:我怎么一直都没有发现?
这个时候的医疗室里只剩下了那名年轻的男医生一个人。
他趴在就诊台的桌面上,懒懒散散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机,大概是周围的环境实在是太无聊了。
医生把玩了一会儿手机就别过脸,撑着自己的脑袋,单方面地跟柯函聊起了天。
“小朋友?”
柯函没动弹,他在盯着沐恒发呆。
医生碰了一鼻子灰,自嘲地笑了一下,紧接着道:“喂,小朋友,你醒醒,我跟你说话呢。”
柯函还处在一片混乱当中,想也没想就对着医生来了一句:“他还没醒,不能跟你说话。”
医生:“……”
“噗——哈哈哈……”
他捂都捂不住自己的嘴,笑得有点过分。
“我喊你呢,你以为我喊谁?”
在毫不留情地揭破这件事情以后,医生还边笑边总结到:“真——逗。”
柯函凉凉地抬眸去看医生,医生被他的异瞳一盯,终于还是勉强不笑了。
他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对柯函说:“其实我对这种情况还挺习惯的,你面前的这个——他的这种病例情况,我上学的时候还挺常见的。”
重新低下头望着沐恒在等他醒过来的柯函随口应和了他一声:“嗯。”
医生歪着脑袋:“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积累病例的?”
柯函简直就像是一个莫得感情的应答机器:“嗯。”
医生的语气忽然间低沉了几分,他说:“从我的同学身上。”
“每当期末的时候,总是要祭天几个同学的。”
“这就是医学生的日常。”
柯函突然抬头看他,他发现自己好像对这个医生的认识平面了一些。
有一种教科书上的纸片人破开次元壁走出来的无端荒谬感。
“他这种情况,我真的太常见了,我那好几个同学,他们很有梦想很有理想,说以后自己出去了是要对别人的生命负责的,读起书来就跟不要命一样。”医生的脸上还带着笑,“后来还真的读死了一个,期末的时候被抬出去的,第一发现的抢救人是我,愣是没救起来,我那个时候哭的跟你之前一样,二傻子似的。”
“我们班主任研究导师给我做了一个学期的心理辅导,后来我都快忘掉那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同学了,结果你今天这么一哭,倒是让我想他起来了。”
“他人挺好的,还是我们宿舍的宿舍长。每天我们起床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宿舍了,桌上是他帮忙买的早饭,他已经去图书馆读书了。”
说到这里,医生忍不住又敲了两三下桌面:“哦,忘了跟你说个前情提要,我们医学生没有复习大纲,至少我们一群人没有,因为老师说,病人患病不会按照你学会的大纲来,全部都得要会,而且还得要尽量精。”
“那二傻子就真的按照老师说的去做了,平常的睡眠时间就不够,经常出现你朋友刚刚出现的这种情况,一个不好就疲劳过度直接人就昏厥过去了。我给他这样吓过好几次,等到后来我们几个都习惯了,再后来有一天,刚好还是期末,我们一个学期十几门课,门门字典厚的课本,数不胜数的课外辅学。那家伙通宵了一晚上,第二天我们起床的时候,看他趴在那里好像是睡着了,就顺便喊他起来一起去吃饭然后考试,”
“你猜怎么着?我过去一拍那家伙的肩膀,他整个人就摔倒了下去。”
“我们一宿舍的人都吓傻了,只有我因为被吓得最多,还能保持冷静,还记得急救手续,在那里推开桌子,把人放平疯狂抢救了他几十分钟。”
“可是实际上,那家伙早凉了,我抢救一具尸体抢救了几十分钟。”
柯函愣愣地望着医生,好像不太明白他到底在说点什么。
医生的目光是散漫的。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过来自己说到了哪里,咳嗽了一声,总结到:“你如果不想要你朋友出事的话,最好还是看着他一点。你可能不知道,他能够直接昏厥过去已经是很幸运的一件事情了。这代表着他的基本身体机能还在,他的身体在保护他自己,而如果是猝死的话,人一眨眼就没有了,你可能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柯函:“可是……他睡不睡觉休不休息,这不是我能决定——”
“放屁!”医生突然人也不颓了,懒散的腰板也挺直了,他特别用力道,“你跟他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柯函不太确定地“啊”了一声,但理论上应该是挺好的。
医生一拍桌板:“我跟你说,你就每天按着他的头去睡觉!定个点儿,他不睡你就把他给打一顿,直接打昏!摁床上,让他睡觉!不许起来!”
柯函:“……”
“别问,问就是医嘱!”医生的桌板拍得震天响,完全没有注意到刚刚进来的楚白月跟孟宁宁,“我说的!怎么?不服来战!”
楚白月艰难地躲过了医生激动挥舞的手臂弱弱地说到:“那个……其实我刚刚就很想问了,小哥哥你这么行医,真的没有被人打过吗?”
医生冷静得很快。
他在楚白月问出这个问题以后就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面色平静异常,根本看不出来他上一秒还在手舞足蹈。
“我没有被打过,但是我打过拿着刀来报社的。”
医生的表情相当的淡漠。
“我还记得我们老师当年问我们如果遇到特殊的非正常突发事件的时候,应该怎么处理,让我们拿出自己的解决方案或者论文。我当时给的是解决方案,我跑去花了一个学期学了点打架的技巧,最后期末展示的时候,我们老师的表情告诉我,他当时可能是在考虑怎么把我劝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