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绎仰着头看他:“哪个家?”
顾深将一串小小的钥匙放进了简绎手心里:“你想回哪个家就回哪个家。”
简绎笑了,把钥匙紧紧攥在手心里:“那我在家玩游戏等你。”
“好。”
想了想,简绎又补充道:“你不回来我就不睡。”
“我会按时回来的。”
说完,顾深又伸手轻轻揉了揉脑袋,简绎一下就像被顺了毛的猫咪,软绵绵地往顾深怀里钻了钻。
第48章 难料的世事
那一晚顾深并未按时回家,时针指向十二点整时,简绎气得一把将手机摔在了沙发垫上,但他不到一秒又立刻将手机拿起来了。
简绎觉得自己现在真是被顾深宠得无法无天了,随便一点小事就想闹小脾气,于是他又跟自己发了会儿下脾气,便宽慰自己,顾深说了十二点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虽然顾深去见的人是他最讨厌的人,但他还是要相信顾深,说不定顾深只是在路上有什么事耽误了两分钟而已,也许现在已经坐上了回家的车了呢。
但简绎很快就安慰不下去自己了,顾深就算是有事耽误了,也总该先告诉他一声吧,这样一点消息都没有算怎么回事。
已经快凌晨一点了,顾深还没有到家,简绎再也顾不上别的,直接给顾深打了电话。
第一次打过去时,电话被占线中。
简绎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然后打了第二次,结果那边直接提示对方已关机。
也就一瞬间的事情,简绎再也按捺不住,心里刚被勉强压下那一小点脾气,一下就全部涌上了心头,尤其是想到顾深是跟金世在一起时,简绎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就算顾深已经跟他解释过,就算顾深不愿意,那金世呢,谁来保证金世对顾深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也不会用一些什么不三不四的手段对顾深做点什么呢?
强烈的不安全感一下就席卷了简绎整颗心,于是他开始疯狂给顾深打电话,有担心,但更多的是某种奇怪的危机感所带来的不安。
简绎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会那么介意金世的存在,但比起介意和吃醋,不如说简绎是真的怕,怕金世跟他抢顾深,也怕顾深跟他走。
也许是金世身上的沉稳,以及金世的阅历所给他带来的成熟,简绎潜意识里觉得,也许金世那样的人,才是顾深需要的,所以,明明从小到大什么也没输过别人的简绎,偏偏在金世面前感受到了自卑。
电话打到第二十个的时候,简绎心里有了一丝绝望,他光着脚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思考着还能给谁打电话才能找到顾深,或者他要不要先报警。
-
而另一边,顾深正眉头紧锁地坐在暗红SUV的车厢里,手里还捏着那个因为没电而完全关机的手机。
车子一路飞驰在城内高速上,金世一边开车,一边回头轻声安慰道:“小深,别担心,你大伯他不会有事的。”
顾深在后排座位上沉默着,一句话都不说。
金世很快就将车子开进了医院的停车场里,车刚一停稳,顾深便一脚迈了出去,金世也赶紧解开安全带跟了上去。
顾深赶到抢救室时,董又松已经在门外守了半个多小时了,吴原也来了,见到顾深,两人都脸色凝重地迎了上去。
“顾深。”
“深哥。”
顾深点了下头,算是回应,然后便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去。
抢救室门口亮着的那个红色牌子,顾深不知看了多少次了,他觉得自己都快对这刺眼的灯光都***到麻木了。
卡里的钱又攒上了些,只差一点就能交上给大伯做手术的钱了,顾深原本并不想总是去预支薪水的,但大伯的情况似乎不能再等了。
等大伯出来吧,顾深默默地想着,等今夜大伯从抢救室里出来,他就再去找一次陈乔,再去预支一次薪水,然后让医院尽快把大伯的手术给安排上。
而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的。
后半夜时,金世突然提出自己要先离开,他万分抱歉地向顾深解释,公司订的机票还有几个小时就要起飞了,他是公司老板没错,但总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就让全公司的行程都被耽误吧。
顾深并未多说,只说道歉说要失约,不能去机场送他了。
金世拍了拍他的肩,连声安慰他没事,他哪好意思再让顾深送呢,老实说他心里还是很内疚的,他最后也没给顾若华在公司申请到工伤赔偿,辞退顾若华时他已经尽量多给了些赔偿,但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就那点钱,在医院没几天估计也就用完了。
金世临走前还给大家买了热饮,在公司里养成的那些习惯怎么也改不掉了。
最后上飞机之前,金世左想右想,还是往顾深卡里转了一笔钱,以他个人的名义,留言处什么也没说,就留了两个字,珍重。
但顾深并未及时看到那条转账消息和留言,他的手机仍处于没电的状态,屏幕上黑乎乎的一片,而那一片黑里,正好映着一副苍白无声的画面。
护士将白布盖过顾若华的头顶时,董又松眼里的泪便再也忍不住了,吴原年纪小,忍不住红了眼眶,还带出了几声低泣。
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于心不忍,只有顾深,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冷静得如同一个旁观者。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从头顶冷到脚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每一个关节几乎都是僵硬的,但顾深仍维持着那副表情,接过医生递给他的笔,还算流畅地签下了那份死亡通知书,整个过程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医生脸上似乎也有些不忍,最终却也无能为力,只拍了拍顾深的肩,叹息了一句:“节哀吧。”
顾深礼貌地点了头,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护士将遗体推走,顾深还是没动。
从看到、触摸到浑身冰冷的顾若华那一刻起,顾深一瞬间就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没有表情,也没有情绪,只会顺从地听着别人对他发出的指令,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董又松要留在医院办理手续,只好拜托吴原陪顾深回家拿一些东西,可吴原还没走出医院大门,就接到了他奶奶的主治医生的电话。
吴原左右为难的时候,顾深突然出声,让他回去。
吴原犹豫了,他想让顾深等他一会儿,但顾深仍然坚定地说自己一个人回去没有问题。
顾深模样正常,除了眼神比平时空洞了些,似乎也没什么异常,细细想来,顾深似乎平时也总是这么一副表情,于是吴原咬咬牙,便折头回去了。
顾深再看向外面时,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无色的,阳光明媚,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似乎什么也没变,又好像有什么变了。
-
直到掏出钥匙开了家门,才有一抹红闯进了顾深的视线里。
那是一双通红的眼睛,正越过沙发盯着他,盯得他回了些神。顾深看不清对方眼里的情绪,反而是对方,在见到他的第一刻就留下了眼泪。
顾深有些木然,怎么他今天总是见到人哭呢?在医院时,董又松哭,吴原也哭,现在回了家,连简绎也在哭。
为什么大家见到他时,总要哭呢?
就不能笑一笑吗?是他做的不好吗?所以大家才会看着他的时候都在哭。
顾深脑子里不可抑制地想起了爸爸妈妈离开那天,出门之前,妈妈也是将小小的他抱在怀里,哭了很久,那时小顾深还认真反省了一下午,决定等妈妈回来时就跟妈妈承认错误,他不该不听话,偷吃那块糖,可他没能道歉,妈妈也再也没有回来。
但他似乎总是慢了一步,跟妈妈承认错误慢了一步,预支薪水给大伯治病慢了一步,然后等待他的,就是永远失去。
可是他觉得自己分明已经在努力奔跑了,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错,生活和意外,总是先他一步到来。
顾深心里说不出来地想逃避,下意识地越过了客厅,将手机充上电,便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董又松让他带的证件材料有很多,估计要找好一会儿才能找齐。
“你昨晚去哪儿了?”
简绎跟在他身后进了卧室,声音有些沙哑,因为熬了通宵而发红的眼睛从背后紧紧地盯着顾深。
顾深没有回答他,而是站起了身,从抽屉里找去了柜子里。
简绎有些忍不住了:“你不是说十二点一定回来吗?!”
但顾深仍然丝毫没有要理会简绎的意思,找完了卧室的东西,便继续去客厅找。
简绎追在顾深身后,有些不依不饶:“你昨晚是不是跟金世待在一起?”
简绎问完自己就愣了一下,他想了想,自己的这个问题简直多余得可笑。
而顾深持续的沉默几乎将简绎累积了一整晚的情绪推到了极点,他的愤怒,他的不安,占有欲疯狂作祟,爱情所带来的副作用统统一涌而上,而这些,让简绎几乎失去了理智,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里,也就没能第一时间发现顾深的异常。
简绎心里的气愤和不安,逐渐被委屈所代替,他不明白顾深为什么回来之后就一言不发,一点消息都没有,在家里被无止尽的担心和不安折磨了一晚上的人,明明就是他才对,可顾深回家之后,不仅没有要跟他解释的意思,甚至还对他不理不睬。